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四十九. 锦囊

    夏江越狱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大街小巷处处有巡防营的在设卡盘查。据说梁帝大为震怒,养心殿里狼藉一片,刑部从上到下全部吃了挂落。

    一辆普通的黑油布小车吱吱呀呀地在街市上行走,因为还在国丧期间,螺市街一带冷冷清清,早没了往日的热闹,就连挑着的各色旗子也是有气无力地垂着。

    但就这么清冷的地方,都设了一个关卡。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里面端坐着一个素面佳人。青丝绾成一个松松的髻子垂在脑后,几支翠绿欲滴的簪子点缀其中,再无一丝装饰;脸上也别无脂粉,只在眼角处描了一朵五瓣的梅花。

    卫兵往车里看了一眼,点头示意,马车继续缓缓往前走着,很快停在一栋画楼前。车里的女子下了车,回头看了看安静的街,那两个守着关卡的士兵,踏上了台阶,走了进去。

    屋内颇显冷清,兽鼐铜鼎里,银丝炭烧出的白烟弥漫,衬得案前那个单手撑着头的身影显得有几分单薄憔悴。

    听到声响,她抬起头来,脸上只眼角斜斜的勾画一笔,给略显锐利的眼睛平添了几许妩媚。

    “四姐来了?”她一边说着,晃晃手里拿着的细长玉壶,向来人示意,“是来陪我喝一杯的么?”

    素面女子何曾见过她如此模样,不禁有些怔住。记忆中,这个师妹总是精力十足,似乎永远也不会疲惫一般。想到刚才走上楼来一路的冷清,她心里颇为心疼。

    熟练的将坐在炉火上的水壶拿出,在案桌的抽屉中翻出茶叶,很快,一杯香茗递到女子跟前,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温婉娴如,如从画上走下的古风仕女:“般若,喝口水罢,仔细头疼。”

    秦般若没有接过茶,她呆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由衷的感叹:“四姐,你真美。难怪可以进琅琊美人前三。男人都喜欢你这样的吧?”

    隽娘的脸色泛起一片薄红,不由嗔道:“又瞎说。”

    看着眼前人眼角泛着的乌青,声音又不由地黯淡下来:“般若,很辛苦吧?”

    “是啊,四姐,我快撑不下去了。”秦般若长叹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辛苦培养,安插在各府的暗线都被斩断,十不存一;因为国丧,楼里的姐妹也多自寻出路。如今的我,羽翼尽折。四姐,你是来帮我还是来看我笑话的?”

    “般若,四姐能力有限,只想安静度过余生。”隽娘脸上有些不忍,有些难堪,“你上次答应过我的……”

    “那么四姐此来何意?”秦般若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她放下手中玉壶,坐直了身子,看似柔弱的身体此刻却透出坚韧与逼人的气势。不愧是璇玑公主选定的接班人,即使已近于穷途末路,她的心志仍极坚定。

    “我是来帮人传话的……”

    “夏江找你了!”秦般若打断了她的话,“原来四姐不愿意帮我,却愿意去帮一个梁人!”

    夏江越狱成功的消息秦般若自然已经收到了。虽然她的羽翼已折得差不多,但好歹还是剩了一些,这么大的新闻她虽不是在第一时间收到,也差不离。

    “般若!”隽娘有些羞怒,“就说他与师父的交情,我帮他传个话也应当,何况他说这对于你只有好处。”

    “哦?”秦般若玩着手中的杯子,盈盈的绿色衬得她的手如青葱般鲜嫩,“他如今不过一丧家之犬,以为自己还是悬镜司首尊呢?”

    “般若,他说他知道师父临终留有一个锦囊给你,让你打开给誉王看看,若是想找他,就留信给我,他会来找我。”隽娘不看秦般若,一口气把话说完,“我住在哪里你知道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上我,但看在师父的份上,我帮他传话给你。至于之后,希望你们不要太过打搅我了。”

    秦般若玩杯子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若无其事地转动起杯子:“看来夏首尊对自己很有信心呢。只是四姐,打搅你的是他又不是我,你在我这里说这样的话是觉得我这柿子更软么?”

    “般若,”隽娘顿了顿,却没有生气,“我知道你气我不肯帮你。但是般若,姐姐还是那句话,既然境况已如此,将剩下的人解散了,找个地方安稳过日子吧。至于师父留下的锦囊,你看也罢,不看也罢,没有必要一直这样耗着,师父那样聪明的人,尚且没有达成,何况你我?夏江那里,我只是负责传句话罢了,你若离开了,他自然也无可奈何。”

    “四姐,无论如何,我仍是不甘心。你我话不投机,我就不留你了,慢走。”秦般若对着隽娘晃晃手里的酒杯,眼睛眯缝着,似乎在研究杯中的颜色。

    “你多保重。”隽娘叹口气,起身告辞。

    等脚步声消失不见,秦般若快速起身掩上门,急切地走到墙角的柜子处,翻出一个带锁的匣子,哪里还有刚才的一点淡定。

    若不是隽娘提醒,她真的忘记了师父给自己留下的这么一个锦囊了。师父当时说,若到穷途末路时方可拆开。如今这样子,可不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誉王虽还是亲王,但明显优势尽失,他手中的刑部,吏部都已经换了首脑,朝中军中俱无有分量的支持者。而反观萧景琰,本就在军中威望颇深,如今言侯已明确站在他旁边,几部的尚书虽没有明面上站位,但明显与他更为交好。自己这边,师父留下的红袖招已凋零得只剩了三两个红牌,其余新人尚不堪用,而誉王对自己也再无往日的信任。

    誉王府书房。

    誉王的手紧紧攥着一张纸,略显疲惫的眼睛紧闭着,眼角的抽搐显示主人心里的极不平静。日常有几分薄情的唇紧抿着,抿成一条极硬的线,两颊的肌肉紧绷着,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在极力消化着什么。良久,他的眼角落下几滴泪来。

    秦般若远远地站着,一脸担忧地看着。初开锦囊时的惊涛骇浪经过了这些时候已经平复。她如今才明白师父当年为何会让自己选择辅佐誉王。

    谁又能想到,这个从小就甚为得宠的皇子,身体里竟然有一半滑族的血脉!

    “父皇,父皇,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一声嘶吼在室内回响,“大棋子生的小棋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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