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九.怪兽

    大年初五,郊外的小孤山一如既往的清寂。雪不大,细细碎碎地飘着。夏冬呆呆地立在坟前,她已到了许久,祭拜早已完成,坟前插的香也已燃尽,但她一点不想走。走到哪里去呢?风卷着她的衣袍,卷起已白的鬓角,她就那么立着,一动不动,如同坟前的石碑一样。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她诧异地凝神看去,黎纲正扶着梅长苏缓步而来。不远处的山腰,有许多人影在攒动。

    大约是有些累了,梅长苏的脸上难得地泛了些红晕,正扶着一边的小树歇息。看见夏冬看过来,忙行了个礼,说自己来这里躲清静,没有惊扰对方的意思。见夏冬疑惑地往自己身后看,跟着回头,看着跑动的人影解释说他们上山的时候碰到靖王府的人正帮着捕快抓什么长毛怪物,蔺晨听了,就拉着飞流帮忙去了。

    看到聂锋的墓,梅长苏认认真真地祭拜了一番,那眼里的真诚与凝重让夏冬亦慎重地回礼。

    两人正闲聊着,就听见喧闹声越来越近,远远看去,蔺晨正拉着一个全身灰色长毛的怪兽艰难地往这里走来,别的人跟在他后面说着什么,他只不理。长苏心里一跳,马上迎过去,蔺晨看向他,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长苏的眼睛红了,就要向那被蔺晨拉着正支支吾吾抗议着挣扎的怪兽的右手抓去。蔺晨一把拦住,眼睛往外一扫,长苏踏前一步,向靖王府的府兵看去。领头的是却是打过交道的戚猛。长苏对他招招手说:“这个不是怪兽,是个人,他只是生病了。这个人我要了,你回去和你们殿下说一声,高升那里你也去打个招呼。”说完也懒得理他,就挥手让他们走人。

    戚猛有些愣住,又不敢得罪他,招呼着众人离开。夏冬也准备要走,刚经过,就被蔺晨拦下,“聂夫人,且慢一步。”

    夏冬愣了一下,停下来等他解释。却见长苏已经伸手去握住了那怪人的右手,一边摸索着一边安慰说,“别怕,我不会害你,我只是看一看。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也是,真的,我能救你。”

    大约是长苏柔和的语气安抚了他。那怪人只是愣愣地看着夏冬,不再挣扎。突然,长苏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了下来,他一把把怪人紧紧抱住。蔺晨忙扶住他问:“是哪个?”

    “是聂大哥!”长苏抱住怪人大哭,“聂大哥,你还活着!我是小殊啊!”怪人激动得嘴里呃呃做声,梅长苏抱着他,安抚地摸着他的背:“聂大哥,我没事,我只是生了病,变成这样了。你回来了就好,这里有大夫能治好你。”

    情绪稳定了些,长苏回头转向呆住了的夏冬,“冬姐,你来看看这个。”怪人手上的毛被他拨开,露出一个银色的手环。

    怪人看见夏冬靠近,呜咽着要挣扎着离开。夏冬怔怔地看着他们,脚不受控制地慢慢往前移,终于,她的手摸上了那个银环,摸到了上面刻的字。那个银环已经深深地勒进肿胀的皮肉,但是上面的字是熟悉的,使她夜夜不能寐的那两个:聂锋。

    夏冬觉得自己肯定是不能相信的。她不是亲眼见过自家夫婿那血肉模糊的半片尸体吗?这样拙劣的为了拉拢她的骗局她怎么会信?但是她又如何舍得不信?!她呆立着,看着那个怪人把自己团起来,不敢看她,看着素来清冷的梅长苏抱着那怪人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她只是呆立着,和飞流一样手足无措地立在当场。

    蔺晨怕聂锋和梅长苏病发,好说歹说把人弄回了苏宅。清洗过后服了药的聂锋已恢复神智,他走了过来,挺拔的身躯依稀有了些当年疾风将军的神气,虽口齿不清,但可以用笔墨与大家交流了。梅长苏也被蔺晨喂了一粒药,一再保证绝对保持平和的心态,尽量不多说话才被允许留下来。众人迫不及待地交流起那场剧变中自己的经历及别后事项,黎纲和甄平也不时插言,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聂锋刚开始的时候用笔还不熟练,很快就能稳住,用笔发问和回答了。长苏告诉聂锋活下来的高级将领只有他,聂锋,卫峥和聂铎,还有一些小头目及士兵被救下,无处可去,都安顿在了江左盟,黎纲甄平就在其中。这期间夏冬一直在边上看着,他们没有避开她,也没有搭理她,仿佛她不存在似的,大家的心神都还在那场变故中激荡。

    蔺晨看着夏冬叹气,聂锋出现的时间太早了,这个时候的夏冬还在对赤焰满怀的怨恨,对梅长苏没有一点的信任可言,要让她接受这个长毛怪人就是聂锋实在是难了点。可是既然碰到了,他又怎么忍心不先救下来?

    想了想,他拉夏冬坐下。“聂夫人,不管你相不相信,都请你先不要把这里的事情透露出去。至少给聂将军的毒解了你再做决断可好?”他详细地向夏冬说明了火寒毒的由来和治病的办法,“聂将军中毒的情况并不深,大约是三层,我的建议是你们采取第二种方法。”

    “他的程度不深,应该可以恢复一些以前的样貌,声音虽然会有影响,但可以听懂,交流没有问题。”

    夏冬一边听,眼睛一直在看着那个满身白毛的男子,将他和记忆里的那个伟岸的身躯慢慢重合。但仍面无表情,什么也没说,只是这么听着。

    夜已经很深了,蔺晨忍无可忍站起身来:“好了,都休息去吧,有什么话不急在这一晚上。何况还要尽快安排聂将军的治疗方案。”

    众人站起,黎纲示意要带聂锋下去休息。甄平看看夏冬,又看看梅长苏,欲言又止。

    聂锋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冬儿,你不肯认我了吗?”把纸推向了夏冬,眼巴巴地看着她。

    夏冬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聂锋抱住:“锋哥!”这个一向坚强的女掌镜使常年冷凝的脸上落下了滚烫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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