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一梦 001 这个弟弟我曾见过
二月，金陵城。
漫天大雪。
一骑全身乌黑，四脚处却是白色的极清俊的马缓缓在街上行走，青石铺就的路上很安静，马蹄的声音清晰可闻。
马上是一个中年的男子，他身形挺拔，如山岳般笔挺地矗立马上，但胸前的鼓鼓囊囊大为破坏了他的形象。
他两腿虚夹着马，缰绳松松地握在手上，缓慢地控着座下的良驹，似乎怕惊动什么。
已经接近宵禁时辰，路上早没了行人，两边的店铺也相继关门，但路两边隔段距离就有一个灯笼，倒是不显得昏暗。
“爹，还没到啊？”一个小小的头从男子的怀里钻出来，好奇地左看右看，“金陵一点都不热闹！”
“醒了？”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掏出一个毛茸茸的帽子给孩子戴上，将他的头发塞好，动作熟练之极，“过了这条街就到了，这个点了，当然安静了。到你林叔叔家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带你见识一下金陵城的热闹。”
“爹，林叔叔家有我的小媳妇是吧？漂亮吗？”
“不知道你的小媳妇出生没有，你坐稳了，踏雪已经被你磨蹭得不耐烦，想跑起来了。”男子脚下轻轻一磕，那骏马得了信号，放开蹄子奔跑起来。
很快，一骑二人拐进一个宽大的胡同，没几步，就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上有匾，写着“镇国公府”几个大字，又挂有“林府”字样的灯笼。门前立着两个黑衣短褐的小厮，分在两侧，立得笔直，颇有军中风范。见有人来，一个忙迎过来牵马，另一个快步从角门往里报信去了。
男子跳下马，眼睛扫过府门角落处挂着的一套小弓箭，将孩子抱下马：“儿子诶，你的小媳妇成了小弟弟了。”
那孩子约5岁的样子，正好奇地左右张望，还未及答话，大门已打开，几个人迎了出来，具是黑衣短褐，颇为精炼。为首的一个年纪颇大，头发白了大半，虽瘦削但精神矍铄。显见着是熟人。他笑着向来人拱手：“蔺爷，老爷已等了你几日了，早就让我们留意着说您会来，怎的今日才到？”
蔺羲笑着回礼：“带孩子走不快，劳你家老爷久等了。府上得了个公子？”
“正是，前几日落地的。”提起这个，忠叔的笑越发的畅快。赤焰主帅林燮已过而立之年，如今总算膝下有后。忠叔是林府管家，他家世代是林府下人，自然为主人家高兴。
几人走入大门，过一个李广夜射的影壁，沿青石甬道往内走。刚过一个垂花门，一个虎背熊腰，高大壮健的男子大踏步行来。远远就听见他洪亮爽朗的声响：“蔺大哥！”
林叔叔蔺晨是见过的，印象中，这个叔叔对自己极好，有数的几次见面都少不了给礼物什么的，甚至将他驮在肩上骑大马。此刻见到，自然是叫着林叔叔，高兴的扑了过去。
林燮一把将他抱起，熟练地放置在肩上。蔺晨第一次来林府，兴奋莫名。蔺羲是见惯他俩这样的，也不管蔺晨，由着他折腾，只是忙和林燮道喜，嘴里调笑着说蔺晨的小媳妇还待林燮再努力一把。倒是府里的下人看见，在心里默默把蔺小爷的地位往上提了提，林帅的肩膀哪里是普通人可以爬的？可是连今上的几个皇子也没得着这待遇。
林燮与蔺羲两人当年在琅琊山下打了三天，胜败两人至今讳莫如深，不过却从此以兄弟相称，蔺羲大了几个月，成了哥哥。两人还在口头上结了儿女亲家，虽然当时两人一个刚成亲，一个连媳妇的都还没得，更不用说娃的影了。
很快进入暖阁，几个丫鬟婆子围了过来，接过客人解下的斗篷，递上温度正合适的打了水的毛巾，又是递茶水漱口的、解乏的，次序井然。
蔺晨已被林燮放在椅上站着，任林燮为他擦拭手脸，眼睛滴溜溜地四下看。
他母亲早亡，琅琊阁里只他与父亲，仆众自然是有的，但多是哑仆，女仆在他母亲过世后就被遣散了。如何有这种排场？
至于这些半新的紫檀家具，博古架上的古玩玉器，于他倒是稀疏平常，并不在意。
梳洗毕，绕过一组峨眉山月的屏风，入眼便是一个年轻妇人笑着冲他招手。
她约莫三十许，脸上艳气逼人，眉却不是画成常见的柳叶，而是直直地斜入鬓边，眼睛大而神气非常，眼角有微微细纹，一看便知是爽朗爱笑的性子。
一袭紫色锦衣在她身上却不显沉闷，搭了个白狐皮坎肩。她斜倚在塌上，锦被半搭在腰间，笑着招呼蔺晨。
蔺晨是跟着他爹走南闯北走惯的，那嘴最是甜了，他一看就知道这是他爹说过的晋阳长公主，也知道她是颇有几分侠义之气，不太在意俗礼的，也是，不然林燮也不能让他父子俩进这内室。当下便依偎了过去，一点不见生疏，他生得极好，粉雕玉琢一童子，嘴里叫唤着漂亮姨姨，喜得晋阳稀罕极了。
新生儿很快被抱了出来，蔺晨跟着凑过去看这个小媳妇变成的弟弟。
初生时候的红晕已经褪去，白皙透亮的皮肤看起来吹弹可破。蔺晨好奇极了，拿手指去捅一捅，小婴儿的眼睛转了过来，一双桃花眼已可见雏形，晶晶亮亮地看着蔺晨。
一股极熟悉的气息直冲蔺晨脑门，他叫嚷起来：“这个弟弟我见过。”
“胡说，你弟弟才出生几天，你上哪去见过？”蔺羲笑着拍拍蔺晨的脑门，继续逗弄小婴儿，“燮弟，这孩子可真漂亮。我以为阿晨已经够漂亮了，没想到更漂亮的在这里呢，不是个女娃真是可惜了。”
“我见着这弟弟感觉极熟悉，好像是之前见过一样！”蔺晨还在嚷。
“喜欢弟弟的话，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好不好？”林燮大手一张，把两小孩都拢进怀里，满脸都是笑，“也奇怪，这孩子五官分开要么像晋阳要么像我的，可是这么组合在一起就不太像我俩了，确实漂亮的过分。”
“哈哈哈，以后估计上了战场也得带个面具，像兰陵王一样，不然他这么个模样，大家都看傻了，这战可没得打了。”
那小婴儿只安安静静地躺在林燮怀里，任蔺晨轻戳他精致的五官，也不哭也不闹，眼睛跟着蔺晨的手指转，偶尔重了便皱皱眉头，看得蔺晨稀罕极了，搂了便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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