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四十八. 越狱

    正是新年时节,大家忙着赴宴或者宴客,几乎每个府邸都会挂出或精致或粗糙的红灯笼。就是贫穷人家也不会忘了拿红纸裁上一幅对联,请邻居读书的小孩写上几个吉利的词,贴在门外。

    已过去的一年虽说有灾情,但于金陵并无多少影响。到底是天子脚下,这过年又比别的地方多了几分热闹。街上有举着糖葫芦串卖的;有挑着货郎担子叫卖孩子们的小玩意儿的;烟花爆竹自不必说,正是一年最好的光景。孩子们的口袋里多少兜了些零花钱,捏着在犹豫是买碗糖梨儿解馋还是买上一把小手枪;姑娘们在比划着哪根头绳颜色与新衣更配或者自己的钱够买哪盒脂粉。还没到元宵,已有不少富裕人家开始在门外搭起灯棚,零星地挂几盏已经做好的灯。

    随着夜色降临,行人渐渐匆忙起来,小贩们在抓紧叫卖,大点的孩子还在街上跑来跑去,时不时响起几声爆竹声,还夹杂着些带笑的叫骂。在这样的时刻,看见这些笑闹的孩子,人们总是多了些宽容,大约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

    离宵禁的时候还早,热闹的气氛如爆竹的烟雾般,弥漫了金陵各处。

    但有一个地方,却是一片安静。

    刑部,其实看上去并不起眼,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宅院,红油铜钉的大门,白墙黑瓦,红彤彤的柱子,不算高的几级台阶,只有门前的獬豸告诉你这里不太寻常。

    衙门已经封印,要到正月十六才开印,一切案卷自然封存。官员们也已放假,只是每日有人轮值。

    一辆马车晃悠悠的在门前台阶前停下,一个黑绸衣服的仆从跳下来,从车里扶出一个着绯色官袍,腰间挂着银鱼袋的人来。

    门房赶忙过来帮忙接着,原来是刑部侍郎廖承。

    今天他也是靖王府的宾客之一。刑部主司蔡荃虽不属于任何派系,但却是受了靖王提携而起来的。靖王府宴请,刑部有品级的官员自然要前往捧场。于是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堂堂皇子,炙手可热的七珠亲王,居然拜一介白衣,江湖中人,而且名声还不大好的病弱青年为师。看那样子,大约还未三十罢?这让他们这些辛苦多年才走到如此位置的情何以堪?从靖王府出来,几位好友不约而同地找了家酒店,不知不觉间便喝多了。才想到今晚轮到他值班,便匆匆而来。

    仆从很有眼力见地递过湿帕子,他擦了把脸,觉得清醒了一些,跟着举着灯笼的仆役,例行巡逻起来。

    天牢里,一片安静,一行人的脚步声显得分外的响。街外的喧闹一点也传不到这里,夜色中偶尔有寒风在树间呼啸,在这黑暗静谧的夜里,显得有些渗人。

    牢里犯人并不多,大多数房间都是空的,直到关押要犯处才有那么几个,都是分开单独关押,几间重要犯人的牢房前都有看守,能进这里的都是曾经的高官显贵,没有人徒劳地喊冤什么的。听到脚步声,偶尔有人抬起头,木然地看上一眼,又自顾自思索着什么。

    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着走着,酒意一阵阵往头上涌。廖承茫然地跟着仆役,橘黄的灯在眼前晃动,荡成一团团光圈,将眼前的东西都模糊了。他不清楚自己看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那光圈将他引入他的房间,他一头倒入床榻,听任仆役脱去鞋子,解下外衣,帮他关好门,他滚进被褥里,睡得人事不省。

    天牢门开了,一个牢头打着酒嗝踏了进来。他约莫五十出头,伛偻着背,他的眼角蓄满了皱纹,但看起来没有一丝的笑意,似乎盛满了人生的哀苦。他的身后跟了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人,也伛偻着身形,因为天气的缘故,一身粗糙的黑棉衣将人裹得瓷实,帽子下露出的头发泛着花白,这副样子,在贫苦的人中太过常见。

    “老曹,今天来迟啦?”天牢门口的牢头听到声响,探头来看,“这是?”

    “嗯呐,这是我发小,好几年没来了,今天来看我,一高兴就喝了几杯。他听说我在这里上班,挺好奇的,我就带他来看看。今天没事吧?”老曹一边答话,一边带着人往里走,。

    “这大过年的,能有啥事?”守门的牢头瞄了眼那个包裹严实的人,了然的一笑,嘱咐一句“别让他呆太久啊。”就把头缩了回去,脸上也泛着酒后的红晕。

    他们偶尔也有受人请托带人进来看看的,大家都一起共事,相互都会行个方便。除非是上头特地交代的不许探视的人犯。至于老曹带来这个,是犯人家属请托还是自己亲友好奇想来看看,又有什么关系?犯不着去揭穿。

    “规矩我知道,不会让你为难的。”老曹答应着,带人进了里间关押要犯的牢房。

    半个时辰后,老曹带着人出来了:“老赵,我兄弟看过了,觉得就那样,呆不住了,我送他出去一下就回来,你帮我看着一下哈。”

    “没事没事,你送完回来就成。”那人正呼噜呼噜地吸着水烟解乏,头也没抬。

    一夜无事。

    天亮了,老曹与一个差不多年纪的人肩搭着肩出来,照例与老赵打招呼:“回家喽。”

    “我还得等一会,等你们走完了,下一班的来了我才能走啊。”老赵打着呵欠,“诶,老耿你怎么也在?不是你的班吧?”

    “别提了,我睡着了,换班了都不知道。老曹这家伙,看到也不叫醒我,给我醒了估摸已经宵禁了,就索性陪他值班啦。”老耿大声抱怨着,与老曹继续往外走去。

    还是在天牢。

    蔡荃面色铁青地站在一间牢房前。这间牢房位于最里端,是关押重要犯人的。牢门已敞开,狭小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廖承已完全清醒,他的额头满满的汗,官袍胡乱地披在身上。

    一众牢头环在周围,鸦雀无声,等着上司问话。

    一个消息以天牢为中心,快速地传递了出去:夏江已越狱。

   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刑部一个姓耿一个姓曹的牢头再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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