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拾遗·二
暮色昏昏，已有稀疏的几颗星爬上天穹。蔺晨靠在墙角，透过拉起的窗棂，斜斜地看向天际。室内燃着两三盏枝形烛台，将案桌与案桌边的两个儒裳男子照得透彻，到他这里，因了角度的缘由，灯光似乎被劈开，他的一半在光亮里，一半隐在了昏暗之中。
他的嘴里咬着一支细笔，眉微微蹙着，时而在一张纸上写上什么或涂去什么。那纸就这么悬空在手上，乖巧地任笔作为。配上他这半明半暗的样子，直像聊斋故事。初次见到的人不免会有些怪异。但屋中谈得正起劲的两人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往这里多瞟上一眼。
这里是霍州抚仙湖畔的一个小村镇，因了抚仙湖的名气，交通甚为便利，村镇颇为富庶，名字也好听，名曰桃源。上一世未能成行的旅行计划一直压在蔺晨心头，这一次他虽并未言语，但与梅长苏一脱身，便毫不犹豫地带他来了这个当时计划的第一站。
也许是这里宁静的气氛，也许是这儒者心中向往的村名，长苏倒是很喜欢这里。蔺晨索性便租了这个小院，带着他与飞流住了下来。每日或泛舟湖中，或行走阡陌，倒也别有乐趣。
院子并不大，一树亭亭如盖，枝桠翕张，几乎覆满了院子，幸而枝叶不算丰茂，只是将天空割得七零八落，倒不妨碍他哄飞流数星星。与长苏叙话的是隔壁的夏书生，在村中的书馆坐馆，偶与长苏闲谈，为他学识倾倒，时时前来。他是一个端方君子，板正严直，丝毫没有感觉到蔺晨不时投来的白眼。
不过今日他俩谈的倒不是甚么圣人之学，蔺晨不经意间断续听了一耳朵：夏夫子书馆里有一学生的银钱被盗，数额不算大，按时间分析，盗者显然是书馆中人。这让一向品性高洁的夏夫子颇为愤怒。数次在馆中敞发大义，可无论是课上询问或者私下问询，均无人承认。夏夫子颇有些束手无策之感，此次与长苏叙谈，犹忿忿不已，恨不能将那辱了圣人门生之名的盗者驱逐出门。
长苏只是微噙着笑，听而不语。
“我有一主意，约有八成把握，只是怕你办不到。”蔺晨突然发声。
“请说。”夏夫子一下来了精神，端正敛容向着蔺晨施了一礼。
蔺晨就这么大咧咧地受了，不紧不慢地说出一番话来。
“你明日在馆里宣布，书馆出此事故，于你而言，是奇耻大辱。教而有失，师之过大焉。限定多少时日，若盗者将银钱如数归还某处则罢，否则你便自杀谢罪。”无视夏夫子骤然睁大的眼睛，蔺晨不紧不慢的继续，“如此，以夫子平日的品性与声望，我约莫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只是一条，若如期仍无人归还，你必得履诺赴死。”
长苏见夏夫子真认真考虑起来，便想出言阻止，却见蔺晨一个眼波发来，心思一动，又坐了回去。
夏夫子沉思片刻，颓然拱手：“先生此计大善，然夏某品性才识皆有不足，未能服众，奏效只在五五之际。而母老子幼，不敢轻弃己身。有计不敢用，憾矣憾矣。”
黯然而去，数日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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