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夜悸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小佛堂里，静妃跪在宸妃的灵前，闭着双目，双手合十，一副极虔诚的模样。她不知自己在祷告什么。不知自己希望听到什么。
那张绵绵密密的春网是如何织就，如何向萧选撒去，她都看在眼里。入宫三十多年，她早在皇后的眼皮底下织就了自己的网，以前是为了让皇帝遗忘她，能让她安静地守着自己的儿子长大；如今是自然是为了最大限度给孩子们帮上忙。宫里自然是在皇后的掌控之下，但有风吹草动，也很难瞒过她的眼睛。永远不要低估小人物的能力。她很有信心，只要自己只是了解消息，而不去触动什么，皇后就不会发现。
夜很静，她静静地看着沙漏，在等待。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靖王失踪了的消息，这消息被言侯扣了下来，只说是靖王去了西北大营试验新出的手弩了。
今夜会有动静的消息她已送出宫去，无论情况如何，誉王都已没有什么胜算。她在心里默默推算着。誉王最大的问题，是不知道蒙挚站在了靖王这一边。他所有的行动都在蒙挚是中立的基础上。而禁军处有蒙挚，朝臣处有言侯，若一旦出现二王对峙的状况，靖王明显胜算更大。也许正因为此，她才没有任何的阻拦，只是看着萧选走进陷阱。她做不到亲手杀他，但冷眼旁观还是没有问题的。毕竟，她只是深宫里没有任何屏障的一个女子，只是在芷萝宫摆弄她的药材，不知道这些，没能及时救下他，不是很正常的吗？
弯弯嘴角，明明是想笑，却又像是哭。
女人的心还真是复杂啊。
时间一点点过去，三更敲过，便已尘埃落定，当消息传来时，她不知是喜是悲。
从小佛堂里走出，收拾睡觉，她的面容一直是平静如常，只有她贴身的女官在帮她拉上帐子时听见一句低喃“还真是命大呢”。扭头看去，她已闭上双眼，双手相合放在胸前，一如往日。
同样一句叹息在正阳宫里响起。已穿好凤冠黄袍的皇后再次将手中黄色的卷轴打开，看上一眼那鲜红的印玺，叹息一声，将卷轴小心的收进暗柜，准备出门。
女官拿过铜镜，她可有可无地瞄上几眼，想了想，将头上的发钗拔了一个，头发稍稍弄乱一些，原本的雍容华贵顿时减了几分。她大步踏出宫去，似乎步履匆匆。
她不是没有几分遗憾的，但还算在预料之中。
若是自己出手的话……
看着青葱般的手上涂着的鲜红的蔻丹，她再次忍不住想。
若是自己出手，自然是没有悬念的。可是那又如何呢？若是那样，她并不能置身事外，也不可能撇清干系。
凡事做了总难免有痕迹。
何况这个后宫，虽说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其实是自己在萧选的允许下掌控罢了。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虽然她非常心动，这实在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但她仍只是旁观，忍着没有下手。若是对方得手了，她自然不介意利用一下，但首先，得保住自己不湿鞋。多年的深宫寂寞早将她磨练得坚忍刚毅。她明白取舍，也耐得住寂寞。
派了心腹将消息送往誉王处，她抹抹眼睛，花容更显得惨淡了几分，眼角处带了几点泪光，她提了裙子，踉跄着冲进梁帝的寝宫，随从的宫人们跟着乱成一团，好戏才刚刚开场。
簪子向心口刺来的时候萧选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他往边上一翻，簪子刺上了肩膀，没刺中要害。这一痛，一吓，他立即清醒了过来。
陈婕妤一击不中，有些慌了，她手握着发簪，本能地继续攻击。但她到底只是普通女子，经过这一番折腾，体力也有些不继，不过到底年轻，倒也还占着上风。但想快速获胜却是难了。
萧选的神智已完全清醒，但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身体的反应不够快，脖子边又被刺出一道血痕。
他约是吓坏了，没来得及叫喊，又是一个打滚，躲过扑过来的女人。但生死关头，倒是激出了几分急智。他借着躲闪，机灵地撞倒了床边柜上的花瓶。
一声巨响，两人都愣住了，刹那间，眼神相对。待陈婕妤反应过来要继续攻击时，机会已失去，没一会，从门外涌入了好些被惊动的宫人。她很快被制服，捆绑了押在一边。
小德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幸而寝殿的女官比较老成，安排了人去叫御医，又安排了人去正阳宫。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于情于理都该请皇后前来处置。
宫外，一样有人彻夜难眠。
誉王府：誉王自晚饭后，就沐浴更衣，穿上了暗红的亲王朝服，在静室中等待。他颇为得意自己此次的手笔。若不是玲珑公主留下的暗子透露的信息，他哪里能知道有这么一个女人深恨着萧选？她本有相爱之人，被家里按例送进来做女官备选，都打点好了只是走个过场，却没曾想被梁帝看上，留了下来，偏又随后就忘。而她又因得罪了越贵妃，很吃了几年的苦头。女人的心狠起来真是可怕，他在心里感叹着，忍不住又在室内踱步起来。
秦般若倒是很冷静，她仔细地盘算着誉王在这件事上是否能撇清干系。无论事情成与不成，都不能让人找到一点的把柄，否则便是灭顶之灾。
消息传到时，希望的落空让誉王没忍住一向温柔的人设，将室内手能拿起的东西摔了一个干净。
秦般若只是默默地看着，在心里再次盘算了一遍该清理的人和事，向发泄过后的誉王提醒了一下明日还有戏目，便转身离去。交锋还在后面。
言侯默默地熄灯睡觉，至少，景琰与长苏的平安信也到了，这个晚上暂时是消停了。
睡的最香的是梅长苏。虽然他知道今晚必定有事发生，但又如何？有蔺晨在身边，城里有言侯有蒙挚，他无需过于担心。
蔺晨搂紧怀里人，埋头在他脖颈间，深嗅几口熟悉的气息，感知着掌下的体温，隐藏着的焦躁不安还有一丝暴戾渐渐被抚平，管他明日有何骤风暴雨，只要眼前人安好，岁月便静好。若是这人再出了意外，他想，他不知道胸中的愤懑是否会淹了这个长苏心心念念的大梁。今夜，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体内想毁天灭地的情绪。而他，居然觉得很有几分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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