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十五. 静嫔

    芷萝院,萧景琰扶着静嫔在铺着碎石的小道上慢慢地走。药香弥漫,紫萝低悬。作为一个仅有郡王封号的庶出皇子,除非是在朔望日、节气日、诞日、母诞日、祭日等特殊日子,否则不请旨便不能随意进出后宫。今日是朔日,他照例早早进宫陪伴母亲。吃完静嫔特意为他准备的吃食,母子俩缓步走着说些贴心的话。

    “景琰,你上次说苏先生是什么时候说选你的?”

    “去年九月,我刚回来那个时候。”

    “这么早?那个时候他才刚进京吧?他说选你是因为什么理由?”

    “说是因为我最没有势力,把我推上去最能显得他的本事。”

    “他说让你转告我,不要试着帮你?什么都不要做?”

    “是的,我也不想母亲冒险。您保护好自己就行。”

    “听说霓凰喜欢他?”

    “可能吧,霓凰经常去找他,也挺维护他的。”

    “言侯也经常去?”

    “是啊。说是在言府碰上的,言侯与他交谈甚欢,好像言侯还说他是故人之子。说是年轻时闯荡江湖认识他父亲的。”

    “哦,这样。听说他很怕冷,身体很差?”

    “是啊,我们都穿单衣了,他还穿夹袄,厅里还用火炉。”

    “他这么帮你,你要递牌子找个御医给他看看吗?”

    “他身边有一个姓蔺的大夫,是寒医荀珍的师侄……”萧景琰没说下去,他诧异地看着眼角泛红的静妃,“母亲,你怎么了?”

    “我没事。”静嫔攥紧景琰的手,“那个大夫真的姓蔺?苏先生有多大?”

    “对啊。”萧景琰回忆了片刻,“我有一次无意中听到苏先生叫他蔺晨,这个姓比较少,我一下就记住了。苏先生大概比我年轻一点吧?”

    静嫔已经站不住了,她靠在萧景琰身上,几行珠泪就这么滚落下来。

    景琰已多年未见母亲落泪,顿时不知所措,站得如青松般牢牢扶住母亲,脑中飞快地闪过之前的对话,完全没有摸着头绪。看着母亲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不敢出声打搅。静嫔外表看着温柔,骨子里很有一股韧性,多年在宫中被冷落,看着儿子被打压,总是淡然处之,何尝有如此失态?

    恸哭片刻,静嫔深吸一口气,细细拭去脸上的泪,站直身子:“景琰,霓凰这孩子我好久没有看到了,挺想她的。今天她应该按惯例进宫了,你去正阳宫那里看看,把她请过来一下。”

    “母亲,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些旧人旧事。人老了,就爱想以前的事情。”静嫔拍拍静琰的手,“傻孩子,不是因为你。快去吧,迟点她该走了。”

    打发走了萧景琰,静嫔坐在紫藤架下的圆凳上倚着案几,眼前仿佛有两个好朋友勾肩搭背着走来,一个红衣一个银甲,大大咧咧地问个好,就在这架下抢自己做的点心吃。那个孩子,真的是自己想的这个吗?她虽不关注朝政,可再淡泊的性子,也掩不了母亲对孩子的爱和关注。自景琰总是提起苏先生后,她就未能免俗地对这位苏先生多方关注,知道的越多,心里越是有一个隐约的猜测。可惜,困在深宫的她没有办法出去亲自看上一眼,会上一面。如果是的话,霓凰一定是知道的。她暗暗平复自己的气息,不急,不能急,马上就可以知道事实了。已经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有足够的耐心来等。虽是这么说,但当看到霓凰飒爽的身姿出现在小道上的时候,她还是立即站起,一向云淡风轻的她甚至因起得太急,撞倒了身下的圆凳。

“母亲,小心!”

“静姨,小心!”

    两双手同时伸了过来。

    “我没事,”静嫔顺势扶住霓凰,“景琰,你也在这里呆得够久了,先去忙吧。”

    萧景琰疑惑地看看母亲,又看看霓凰,迟疑片刻,还是听话地行礼告退。

    静嫔看着他走远,收回目光,认真地看着霓凰:“苏哲,苏先生是谁?是他吗?”

    霓凰一下怔住了,她回视着静嫔,目光交汇处,只见静嫔的眼角微红,泪水慢慢地漫了上来。

    见她未答话,静嫔扶着霓凰的手不禁紧了紧,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是他,对不对,他回来了?”

    不忍也不愿欺骗这个一向关爱她的长辈,霓凰终是微微点了点头。

    顿时,静嫔的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如走珠一般,止也止不住,她顾不得去擦,语带哽咽:“他变化很大吗?景琰怎么会没认出来?”

    “面目全非”

    “为什么?”

    “火寒毒”霓凰的眼睛也红了,她偏开头,不再看静嫔,努力平复着起伏的心绪。

    心里的猜疑一旦成真,静嫔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大抵越是平日里安稳持重的人,一旦情绪失控,便越是难以平息。霓凰也不出声,只是默默陪着落泪。

    良久,静嫔终于止住痛哭,不断吸气,仍是止不住哽咽之声:“火寒毒,天下奇毒之首。这种毒有两种解法,他如今面目全非,连景琰都认他不出,说话口舌无异常人,应该是选彻底的那种。碎骨削皮拔的毒,对身体伤害极大,不仅内息全摧,再无半点武力,而且从此多病多伤,时时复发寒疾,不能享常人之寿。他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回来的!你常去看他,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如何?”

    “畏寒,易病,蔺大夫这些日子总让他静养。”

    静嫔握紧霓凰的手:“你让他什么都不要管了,好好静养。他的心愿我知道,我来办!言大哥也一定知道了吧?我们一起把这件事做好,他只要好好养着身体就好。”

    霓凰对着静嫔苦笑:“静姨,你最是了解他的。他如何肯放手不管?他如今肯让我们这些人帮点忙,不再自己一个人撑着,已经是言叔叔和聂大哥拿长辈身份压着他才同意的。”

    “聂大哥?哪个?”

    “聂锋聂大哥,还有卫铮和聂铎还活着,别的就只剩一些低阶的士兵了。都在江左盟安置。”

    “为什么他不告诉景琰他回来了?景琰那性子,恐怕对他多有误会。”

    “他说是怕景琰知道了分心,不会这么稳的一步步往前走,会忍不住急进起来。”

    “这孩子,他那么要强,他是无法容忍自己如此手无缚鸡之力地出现在景琰面前啊!景琰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多少难过伤心。”

    “静姨”霓凰语带迟疑。

    “好孩子,”静嫔拍拍霓凰的手,“我不会告诉景琰。等小殊自己哪天想通了告诉他。小殊受了这么大的罪,让景琰日后也吃点苦头。你和他说,有什么需要静姨的,尽管吩咐。静姨虽然力量微薄,毕竟在深宫这么多年,有些事比你们方便。让他放心,我会小心谨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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