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八十二. 手书

    追赶不及,景睿回到母亲身边,却见莅阳长公主已经被惊醒,眼神疑惑地看向景睿。

    景睿将之前所见告知,母子俩陷入沉思:看这女子情状,其志并不在人,并无伤人之意,那么就是在物了?俩人打量着莅阳身上的衣着佩戴。因为小憩,莅阳脱了黑色的外袍,一身白色暗纹的中衣,头上只用了几支青色玉簪固定住发髻,身上更是没有配饰,因为服丧,一应华饰早就卸下。很快,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停留在了莅阳腰上的那个锦囊上。在一身素色中,这个明黄色的锦囊颇为显眼。这个锦囊里装的是当时谢玉离开金陵时写的手书,当初谢玉写毕,莅阳就将它密封在了这个锦囊里,塞在了衣服里,挂在腰上,一直带着,没有稍离。若不是出了这么一遭,她都忘了锦囊里手书的存在了。

    如今谢玉已死,看来这个手书的存在是威胁到了什么。

    在景睿的鼓励下,母子俩打开了锦囊,看起了锦囊里谢玉的手书。这一看,用惊涛骇浪来形容他俩的心情一点不为过。

    饶是心里已有了些准备,景睿仍被锦囊里透露出来的事情震得几乎站不住,寒气从脚底升起,直将他的血液冻结,心脏停滞。他几乎已经站不住了,仍是咬了牙赤红了眼继续往下读。人的心原来可以坏到如此程度。最得人心的皇子,威名赫赫的将军,多少人心中政治清明的理想希望,就这么倒在一干小人的羡慕嫉妒之中。

    莅阳早就看不下去了,她无力地倒在床榻上,姐姐晋阳公主的血在那巍峨的宫殿前的台阶上一层一层地往下流,时隔多年,依旧那么鲜活,直漫到她眼前。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她的枕边人。

    看完,景睿半蹲在莅阳床前,母子俩的眼神对视,都看明白了对方的所想。

    莅阳痛苦地摇着头:“景睿,没有用的,他的心有多狠多硬你不知道。大半个朝廷的人都在求情,一个又一个人被拖出去,一个又一个府邸被灭门。景睿,如今,我们能做什么呢?谁能拗过君主的铁石之心?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又怎么肯承认自己是错的?景睿,你别犯傻,我只有你了,我再经不起什么了。”

    景睿的眼神无比坚定:“母亲,看到了这些,我没有办法当自己不知道。”他的心里已隐约有些猜测,这封手书是谢玉在梅长苏的暗示下写的,如今看到这手书的内容,梅长苏进金陵的真正目的已经呼之欲出。不论他是不是林殊,看到这样残酷的真相,自己都无法遮蔽自己的内心。

   “无论我有没有能力做到什么,无论我面对的会是什么,我都没有办法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若那样的话,母亲,我如何能夜夜安寝?”

    萧景睿搂住痛哭的母亲,莅阳公主近于崩溃的情绪,让他不得不耐心地安抚劝说,“母亲,这是事实,是真相,不是哪个帝王将相可以罔顾的。”他紧紧握着莅阳长公主攥紧布帛的双手,语气温柔而坚定,“您放心,我做不到坐视不管,但为了母亲,我绝不会鲁莽行事的。”

    经过好一番商讨让步,母子俩最后决定将手书送到新太子萧景琰手上。放眼满朝,莅阳知道,只有萧景琰会管这桩事情,因为这封手书里埋葬了他最好的朋友,最亲近的哥哥。

    与此同时,苏宅里,气氛很是低迷。

    无他,因为聂铎来了,带来了冰续草。

    聂铎是一早上城门一开就进城的。连日的赶路,他整个人连马都狼狈不堪,但精神处在一个极亢奋的状态。

    他甚至连回答黎纲的问候都来不及,一敲开宅子,瞧见了晨练的蔺晨,便扑了过去,从怀里掏出装了两棵碧绿的药草的琉璃瓶,激动不已:“蔺公子,我找到冰续草了,你快看看,是不是。”他的手直抖,但仍将瓶子握得紧紧的。他的嘴唇已干裂,翘起一块块白色的死皮。他的眼睛通红,满贮着血丝,一眨不敢眨地看向蔺晨。

    蔺晨的心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棵药草,终究还是来了。

    一直以来,他刻意忽略聂铎的信息。通透如他,也有掩耳盗铃的时候,以为遮蔽住自己的眼睛也许事情就不会发生。但这段时间,他隐约有感觉,大约聂铎还是会找到冰续草,带着回来金陵。毕竟这是他的执念,而自己并未设法阻拦,他没有道理没找到。

    他有时也会问自己,若此次冰续草到手,自己会如何做?是弃之高阁还是依旧做成丹丸?每次,他都没有给出答案。而如今,他避无可避,这莹碧的药草已经到了自己手上。

    他把玩着手上的瓶子,这是极难得的白色通透的琉璃瓶,约是南境穆府的珍藏,秋日的光将药草的碧绿透过瓶子映在他的手上,莹莹地耀着生机,又如毒物般鲜艳刺眼。

    看着聂铎不安的眼神,他黯然地点了点头,将瓶子随意地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看着听到动静围过来的众人,听着聂铎与众人的寒暄,说着这草药对他们的少帅有大用,他们的少帅康复有望,再不用忍受那无边的苦痛。

    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抽离出了躯壳,正冷冷地看着底下的自己面无表情地对一帮期待不已的眼神说出了冰续丹的用法。

    听明白了众人如同被泼了冰水一般从头到脚凉透,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少帅是不可能接受这种以命换命的治法的。若是没有过希望也就罢了,这刚升起的希望被无情地打灭,就是这些耿硬的汉子也忍不住落泪。特别是聂铎,这么久以来,凭着这么一个希望,在极险极寒之地毒泽绝域寻找药草,找到后的狂喜,一路奔波的忐忑,到如今彻骨的失望,让这个精壮的汉子几乎承受不住,不顾满脸的泪,嘶吼着:“为什么自私自利的人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处处考虑别人的少帅却要受这许多的苦楚!”

    蔺晨的眼里也泛了水光。他抬起头,不让泪落下来:“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这药草,也许终归会有些用处。”他将药草收入怀里,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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