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四十. 牵手

    武英殿里,蒙挚正在回话,他刚从刑部回来。

    “夏冬说她听说苏哲与赤焰逆犯有旧,听说陛下有意要放了他,心生不满,想把他弄出来杀了,结果半路上发现他已经快死了,索性就扔了。一切与夏江无关。”

    “夏江说一切他并不知情,是夏冬背叛了他。”

    梁帝背着手,在室内踱着:“夏江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想见朕?”

    “正是如此。”

    “不见!”梁帝冷哼着,“你告诉他,老老实实把做过的事招供出来,没有看到满意的口供,我不会见他。”

    “是……”蒙挚的回答拉得长长的,似乎有想问的,又没有问下去。

    “你还没明白?”梁帝的精神看起来不错,没有什么疲累愤怒的意思,声音里还有些笑意,“也难怪,你武人心肠,哪里弄得懂这些。”

    “夏冬是谁?她最听谁的话?笑话,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去杀苏哲?肯定是夏江让她把苏哲扔靖王府边上,他算准景琰不会见死不救。只要景琰把苏哲接入府里,到时候到靖王府一搜,这个劫狱的罪名就做实了,不但如此,谁知道他在靖王府还能搜出些什么东西?他没想到景琰根本不做隐瞒,直接就承认了人在府上,让他的很多后手都没法继续。”

    “夏江啊夏江,我一向待他不薄,没想到……”看着案桌上高高的一摞案卷,他拍了拍,拂袖往外走,“走,看看静妃去,这些日子她肯定在担惊受怕。”

    “对了,靖王府誉王府门前的禁军都撤了吧。跟蔡荃说一声,一些小事就不必再查下去了,重点放在夏江这里。”

    芷萝宫里,梁帝躺进静妃准备的药浴里,腾起的蒸汽热气让他每一个血管都舒缓起来。他闭上眼,静妃拿了条泡过药的热帕子盖在他眼上,把他的左腿用巾帕包了放在膝上,一下下的揉捏着。

    享受着静妃温柔的服侍,梁帝舒服地叹了口气:“景琰的禁足撤了,明天我让他进宫来看你。这些天担心坏了吧?”

    毫无意外地听到静妃低低的应了声“是”,再无别话。

    梁帝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景琰这次委屈了,他来了,你安慰他几句,你看朕赏他些什么好?”

    “陛下过虑了,雷霆雨露均是君恩。”静妃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小户人家的孩子尚且免不了被打几下,骂几句,他只不过被禁足几日罢了,哪里有什么好委屈的。”

    “只是……”

    “只是什么?你尽管说。”梁帝听出静妃的犹豫。

    “我听说那个苏哲,这次很吃了苦头,说起来都是景琰连累了他。”

    “这倒是,他这次命都差点没了。”梁帝觉得自己明白了静妃的意思,“回头我多赏赐他一些药材什么的安抚一下就是了。”

    “嗯”

    蒸汽里,静妃一点点的揉捏着,偶尔交谈几句。水汽氤氲中,声音渐至于无。

    这些日子以来,在蔺晨的努力下,梅长苏清醒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但仍无法动弹,无法移动,继续在靖王府静养。这日,蔺晨刚为他行完一遍针,虽是寒冬,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他平躺在床上,眼神温柔地看着蔺晨一点点擦拭着自己,如当初在琅琊阁一般。这些事情,蔺晨一向不肯假手于人。

    待帮他换上一身干爽的中衣,蔺晨舒口气,在床沿坐下,照例帮他诊脉,诊脉完,手要收回时,衣袖却被扯住了。只见梅长苏缓慢、艰难而坚定地抓住他的手指,一点点的把手放进蔺晨的手里,让自己的手指与他的相扣,直至十指完全扣在一起。许久没有动,这点儿动作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蔺晨,亮得灼人。

    蔺晨愣愣地由着他动作,至此,完全明白了过来。

    其实,无论是林殊还是梅长苏,都最是直接。梅长苏之前并未留意,此次蔺晨离开二月有余,每每来信,情义扑面而来。梅长苏方明白了蔺晨对自己的心意。直指内心,也明白了自己对蔺晨的心意。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对蔺晨如此,对梅长苏来说也是如此。

    蔺晨更早察觉出自己对梅长苏的感情,也许是因为那不论到何境地都燃烧着的勃勃生机于蔺晨而言太过陌生?从小在琅琊阁看尽世间各种丑陋,蔺晨于人世间总有一种隔膜,他漫不经意地行走其间,什么都去接触一下,尝试一下,但浅尝即止,绝不深入,他就是他,无论在哪里,他只是他。

    直到遇上了林殊。

    开始他只是好奇,他想看看,这个从血海深仇里爬出来,背负了七万生灵的遗愿的小少年,会变成什么模样?

    没想到,这个一夕之间从云间跌落泥潭,失去了所有,包括健康的身体的小少年,眼里的清澈与坚定却一直未变,反而越来越灼热,越来越亮。他流落在完全陌生的领域,一点点重新学习,坚定地向心里的目标前进,从不动摇。经历了最大的背叛,他却仍对人心,对世界抱有善意,有那么多更容易的路可走,他却执着坚定地去走最难的那一条,十余年不后悔、摇摆。

    好奇,是感情之始吗?

    大道三千,他修的是顺心意。

    但察知自己心意后,他却一直不敢和他坦诚。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不在意世间众人的鄙薄,但他在意他。想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又怕他知道。他于其间摇摆,终于没忍住通过书信透露出一丝半点。他知道他冰雪聪明,一定会从这蛛丝马迹中察觉,也知道以他一向的果决,一旦察觉绝不会回避。这一次回来,他是抱着等待宣判的心态的。

    果然,梅长苏从来都是最坦荡,最直接的。

    他不知道自己对蔺晨的情意从何而起,他只知道蔺晨喜欢他,而他的心里,早就喜欢上了蔺晨,只是如今才发现而已。既然发现了,明白了,自然要告诉蔺晨啊。至于别的,要紧吗?

    于是,手指刚能动弹的他,用尽了积攒的所有力气,将自己的手放入蔺晨的手里,将自己交给了他,身与心,完完全全的。他的眼睛清澈坚定,里面清晰地映着蔺晨的身影。

    少帅林殊喜欢用的是枪,修的是枪道,枪是直道,是一往无前!

    无论是林殊还是梅长苏,变的只是外面的那层壳而且,内心从来没有变过。

    门外的飞流等得不耐烦,推门进来的时候,只见梅长苏和蔺晨十指相握,四目相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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