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七十二. 临乱

    九安山作为皇族历年的春猎所在,占地颇广,林深峰秀,不乏可观之处。梅长苏少年时候常常随扈,又是爱跑爱动的性子,没少与景琰四处探索,常见的、少人去的、高的、风景好的,各种去处均了熟于心。

    此刻,他正避开了人,在林间小道上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看方向,时不时转换一下路径,显然目标明确。

    他一向少动弹,每日虽被蔺晨拉着走走,多是走平缓的大道,极少走这样连路都不算的地方了。这些地方显然极少人行走,杂草灌木丛生,他有些后悔没带上黎纲开路,或者让飞流抱住自己纵跃。可惜这俩人都已被他支开,心细的甄平又被留在金陵,显然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他在这小路上踽踽独行。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咽,他走几步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就这么走一步停三步,渐渐的竟也看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崖顶,位于九安山主峰的西侧,正对金陵方向。它的地势颇高,前面并无遮挡,视线所及之处极远,本是较好的设岗所在,但因它路途偏避,往来不便,而禁军一般在九安山四周50里处设岗,往金陵方向还有多设一个,所以此处便没了设岗的必要。

    目标在望,他没有一鼓作气上去,而是索性跌坐在地,平复一下如雷般在胸腔里震响的心跳,一阵阵针刺般的痛意让他的脸色一片惨白。停了好一会,心跳渐渐平复,他揉揉面庞,整顿了一下衣裳头发,感觉没啥破绽了再继续往前。

    爬上最后一个斜坡,眼前一片开阔。这是一块天然生就的大石的平台,两三棵不知名的大树交错在一起在平台上空搭起一个凉棚。此刻,在这个平台上,一个白衣青年正在舞剑。衣袂纷飞,身随剑舞,一头发丝在空中旋转,却丝毫不乱。平时蔺晨多是指点一下飞流与豫津,或是和飞流打斗,长苏已很久没有看到他如此认真地舞剑,剑光到处,连太阳都失了颜色。这似乎不是什么固定的剑法,蔺晨一向随性,与他弹琴一样,舞剑也是兴之所至,无所谓固定的招式。但见他腾挪跌宕,气势恢宏,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长苏只看得屏气凝神,不敢有所惊动。

    蔺晨早感觉到了长苏的气息,一个漂亮的旋转结束了舞动,收剑入鞘,停在了长苏面前。

   “怎么自己过来这了?飞流呢?”他一把将长苏揽入怀里,一手抵在他的背心处,将内力送入他体内,平缓他的气息。

   “飞流被我骗去蒙大哥那里了,你可不能再罚他。”

   “我才不罚他呢,我只罚你。”蔺晨在他耳边低声调笑着道。

    果然看见梅长苏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心跳也急促了几分,忙拉了他坐下,缓缓送入内力。

    一刻钟后,长苏徐徐吐出一口长气,放松身形倚在蔺晨身上,形容不似刚才那般委顿。他看向山下清晰可见的空无一人的大路,似在自言自语:“阿晨,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嗯?”蔺晨眼眸中精光一闪,他将长苏的头扳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灼热得仿佛要将他燃烧。

   “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愤怒,几分无奈,又有几分认命。

   “你每日来此,是在等誉王谋反的消息吧?”

   “誉王这一向被逼得太紧,最大的盟友夏江在逃,他连接失去朝上的朋党、失去陛下的恩宠,再加上身世的暴露,彻底压垮了他。他不再有信心像当初扳倒太子一样扳倒靖王。当他的意志不足以承受这一切时,他要么颓废,要么疯狂,不会有第三条路。这个时候完全没有活路又口舌如簧的夏江给他出出主意,留守的七千禁军的禁军统领握在了他手上,庆历军都督徐安谟又是一个唯利是图之辈,只需一个舌辩之士就可以说动,在这种情况下,誉王会如何选择那不是一目了然吗?”

    梅长苏并不看他,也不挣扎,只是低了眉垂了眼,看着自己的衣角,手指在衣摆上无意识的搓动。

   “我倒是忘了,你到底是苏宅主人,我做的事自然瞒不过你。”蔺晨放开手,声音里满是苦涩。

   “没有人刻意告诉我什么,但我但有所问,无论是苏宅、江左盟还是琅琊阁,都不会有人对我隐瞒。你也一样。你知道的,在他们眼里,咱俩是一体的。”

    梅长苏往蔺晨身上靠着调整了个舒适的角度,微仰着头:“我只是对你的事格外在意罢了。”

   “誉王铤而走险,对我们而言是机会,是可以把他彻底敲死,快速结束夺嫡的难得的机会。他一向小心谨慎,再要有这么好的时机可就难了。所以你会如何选择,我如何猜不出来?从我知道那留守的两个禁军统领新纳的小妾的名字都在你的滑族奸细的名单上,而你对此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

   “誉王在军中别无势力,他府上那八百的私兵干什么都不够,本来就是起了这个心也无力可使。但你将这两个他把握住了的禁军统领留下来给了他,夏江自然会提醒他如何说通庆历军都督徐安谟。”

   “只是阿晨,你知道我是不会同意这样做的。如今北渝正虎视眈眈,我们不能再内耗了。我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蔺晨一直听他说,一声不吭,直到此时方才有所动作。他搂紧了长苏,将头埋入他的颈窝,大大吸了一口熟悉的气息,感叹着:“长苏,你不怪我?”

   “若不是因为我,这些事情,你连多看一眼都不屑。”梅长苏回搂着他,“你心心念念都是为了我,我如何能怪你?”

   “你不问我是如何破了你的局的?”梅长苏的语气轻松了下来,带着调皮的神色。

   “釜底抽薪呗!”蔺晨撇嘴,也不管地上的泥土,拉了长苏就往下躺,不过还是小心的让长苏躺在了自己身上,“你既然知道了我的安排,知道了誉王的依仗全在那七千禁军,还不好办?没控制住这些禁军,就算是说动了徐安谟又有何用?!我早该想到你把甄平留下来必是另有安排的。还有言侯的留守也必是你的安排!”

    他阖上眼,不想再说话。长苏惯常心软,这一大好机会被白白放过,他可不甘心,他得好好想想如何再利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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