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三十六. 无眠

    今夜的金陵注定热闹。

    十二月初的金陵,已很是寒冷。虽还未夜深,街上早就没有了行人,无星无月,黑得渗人的天上淅沥的飘着点儿米粒雪,一落地就不见了踪影,唯剩下驱逐不去的寒意。

    悬镜司里,高大阴森的牢房里悬挂的各色刑具在外面过道上映衬进来的本就昏暗的烛火下尤为可怖,从屋顶垂下的吊人的绳索在牢房中间的地板上拉下长长的阴影。

    这里不是地牢,准确的说,连牢房都不算,是悬镜司用来刑讯的所在。夏江把梅长苏安置在这里,也许是想震慑,也许是因为怕地牢的阴冷这个体弱的书生连一两晚都熬不过去。不过他也没有给梅长苏优待,角落的一堆杂乱的干草就是这个琅琊公子榜首的床榻了,火盆更是没有。

    梅长苏站在牢房中央,看着嵌在高高的墙上的石头砌成的小窗,试图从这窗口透出的漆黑的天空里辨认下时辰。不过这显然是徒劳。透过窗子他能看到的只有昏暗的灯火,漆黑的夜。悬镜司连树木都很少。夜很安静,这里除了梅长苏外再无别人,不止没有犯人,也没有别的牢房必不可少的巡视的牢头。显然夏江不觉得他能跑出去,或者不觉得他会跑出去,有时候,逃跑就意味着承认了罪名,反而更方便定罪。不过这里没有牢头不意味着戒备宽松,悬镜司这么多年可没有一例逃脱的案犯可知他内部的明岗暗哨的严密。

    突然,屋顶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瓦片碎裂的声音,虽很快就消失在静寂的夜里,但一直在注意着外界动静的梅长苏还是没有错过。他大大的灿开笑脸转向门的方向,能让守在屋顶的飞流这么惊慌失措的还能有谁?

    果然,门很快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个身影飘了进来,蔺晨的轻功越发的好了,梅长苏想着。

    斜倚在门上,看着屋子中间那个半明半暗的身影,蔺晨长长的吐了口气,从看到消息后一路未歇赶着过来提着的气似乎这会才吐出来。

    才从药王谷里出来,看到焦急等待的下属,得到草药的兴奋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再看到被延误了日期的情报,哪里还不明白梅长苏的打算?拼了命往金陵赶,半道上就接到梅长苏进了悬镜司的消息,虽然记忆中梅长苏是顺利地出来了,而且他知道,他一定有安排后手,不然不会故意激得夏江在如此时候把他带走,但他又如何能不担心?重生回来至今,大的事件都没有发生变化,是不是意味着他的长苏的结局也没有改变?

    如今看着眼前人站在那里笑看自己,脸庞虽苍白消瘦,但一双桃花眼神采奕奕,如落满星子般灿烂,让他的眼角不由得一热。

    三两步过去,一把扣住长苏的手腕,他皱着眉头。虽未受刑,但悬镜司这几日到底是让长苏受了寒气,他气促而弱,虽尚能坚持,已是强弩之末。

    见着蔺晨皱紧的眉头,冒着些胡茬的脸,凌乱的头发,梅长苏脸上的笑一直没褪,他任蔺晨扣住自己的手腕,感觉着他温暖的指尖,无比认真地道了一声“对不起。”

    眼见着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调养出来的肉这么两个月就全不见了,这一句就算完了?看着笑意吟吟的这张脸,蔺晨不由得气恨:“回头找你算账!”

    时间紧迫,见长苏无事,蔺晨不想再做耽搁,背过身微弯在长苏面前:“上来!”

    长苏听话地俯身上去,环住他的脖子,蔺晨将他用大氅裹好,走出门来,飞流已经等在门口。关好门,两个影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悬镜司外一片闹哄哄的。

    有数名流窜于外州府的巨盗趁着年节潜入京城,珠宝古玩名家字画就没有不盗的,而且专挑精品。连接几夜已有数家高官府邸受害,失窃珍宝无数,昨夜连存放在宝光阁的夜国贡礼火凰珠也被盗走。负责夜间宵禁的巡防营因此压力大增,靖王的禁足也被解除,他在殿前表态要倾力严查,务求捕得犯人,追回失宝。巡防营因此全员出动,在重要街道处处设卡,满城戒严搜捕,靖王亲自带队巡查。

    今夜,听说在悬镜司外的街上有发现大盗的踪迹,靖王匆匆带着人赶来,正挨家努力寻找线索,许多人家被惊醒,灯火被点燃,寂静的夜变得闹腾起来。

    悬镜司的门楼上,值班的少掌使看着这乱哄哄的一片,听了手下的汇报,犹豫了一下,还是吩咐下去,紧闭大门,不去参与。夏春因他妻子收到娘家来信,她父亲病重,情况不妙,护送她妻子回了娘家;夏秋在外执行任务;夏冬自夏江回来后就一直被禁足。夏江傍晚时分又离开了悬镜司,走之前只交代少掌使谨守门户,别无特别的交代。

    中书令柳澄的府门被敲响,一队拿着火把的官兵在询问着什么,很快又呼啸而去。

    被吵醒的柳澄听了管家的汇报,说是这条街发现了大盗的踪迹,心里隐隐不安,忙登上收藏阁的顶楼,待看到自己珍藏的几卷名家字画俱无恙,不由松了口气。睡意已过,他伫立在楼上,看这金陵的夜色。

    擎着火把的官兵在跑动,不断有敲门声响起,有人家的灯火亮堂起来,慢慢又熄灭下去。与此反差的是,柳府后门的街上仍是一片静悄悄,这里是小巷,一向偏僻,这个点自然早就没有了行人。

    他伸了伸腰,正准备下楼,突然见这静谧的小巷里踏入了一队黑衣人,他们行色匆匆。柳澄不由得停住脚步,认真看去。这队人并不多,约五六人,其中一个的背上还背了一个。正在柳澄怀疑这是不是巡防营正在追捕的大盗,想要叫仆人去通知前街的巡防营官兵时,背着人的那个停下了脚步,他身边一个匆匆赶到队首与为首的说了句什么,为首的那位伸手示意大家停下,走了过来。背着人的把背上的人放下,边上一个人亮起了火折子,火光印出一张雌雄莫辨的带些阴柔之气的脸庞。柳澄见了松了口气,这是夏冬。看来不是大盗,是悬镜司在做什么事。他没有了管闲事的心思,准备走了,走前不经意往那一瞥,却有些愣住。在火光下,那个昏迷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被毛茸茸的大氅裹着的年轻人竟是苏哲。这个年轻人是言侯的后辈,言侯有带他来拜访过自己。只见夏冬端详了他片刻,伸手在他脖颈处按了按,似乎在估摸什么,然后一招手,火折子被灭了,苏哲被重新背在了一个黑衣人的背上,一行人匆匆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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