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三十一. 逆案

    梁帝这些日子头风犯了,一直懒怠上朝,每日只在武英殿接见有事奏对的朝臣。皇子每日问安也是直入武英殿。

    这日一早,靖王萧景琰照例入宫请安,却见殿内已有三人:蒙挚,誉王与夏江。蒙挚微微向他皱了皱眉。他带着疑惑向梁帝行礼问安。

    “嗯,坐吧。”梁帝揉着额角慢慢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他们如今服饰一致,越发地有兄弟相,身材容貌都不相大差,只是一个结实沉默些,另一个更加圆滑机灵。

    梁帝一向偏爱誉王,而这段时间萧景琰入了他的眼后,又觉得他的行事风格颇合心意,要说目前更喜欢哪一个,他还真说不出。不由得眼前又浮现了那个优秀到令他无法掌控的皇长子,突觉心中一阵疼痛,不知是因为年老,还是因为夏江刚刚勾起了他已刻意尘封的回忆。

    誉王看起来也是刚进来的样子,见状忙殷勤地凑上前去,“父皇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难之事,儿臣可否为父皇分忧?”

    “如今四海靖平,哪有什么烦难之事。”见梁帝摆摆手,不想多说的样子,夏江接过话题,“是我刚才在与陛下闲聊,说如今陛下过于宽和,难免有些宵小辜负皇恩,竟敢祭拜逆贼。”

    “逆贼?”誉王露出吓一跳的表情,“近来出了什么逆案,我怎么不知道?”

    夏江哈哈大笑,“殿下当然知道,只不过不是近来的案子,是十三年前的。”

    “啊?夏首尊指的是……”誉王一面接口,一面瞟了靖王一眼。后者果然闻言抬头,目色如焰地盯住了夏江。

    “十三年前哪里还有两桩逆案?自然是赤焰的案子了。”夏江以轻松的口吻道,“赤焰军叛国通敌,罪名早定。我那日在街中闲逛,见居然有人出没于早就查封的逆府,诧异之下,过去查看,见封条早就脱落,首犯的牌位居然立于祠堂之上,时时有人供奉。在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如此无视皇恩,偷偷祭拜逆犯,实在应该严查。”

    夏江看看一脸平静的梁帝,眼角瞄瞄强自镇定的靖王,继续:“经过臣一番查探,终于查实这悖逆之人就是白衣苏哲。”

    “哦?你可查实?”梁帝有些诧异,他以为夏江会说言阙。言阙私祭林家的事他是知道的,还有宸妃和景禹。当年他气怒之下,宸妃和景禹只得薄棺一口,孤坟一座,不立碑陵,不设祭享,林家更惨,林氏父子尸骨无存,晋阳也只得一匹白绫裹出宫去。事后他心里不是没有些许追思哀念的,所以几年后得知言阙当时收裹了他们,暗暗设了祭享,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做不知。对于已经毫无威胁的人和事他还是愿意大方些的。突然想到前几日正是晋阳的生辰,难怪苏哲会去祭拜,听说言阙最近身体不适,约是他让苏哲去的。想到一向喜欢粘着自己的晋阳,他的神色带了些柔和。

    萧景琰竭力握紧双拳,努力不让自己插话。他知道夏江在引逗自己开口。他素来并无急智,他只知道,如果他现在帮梅长苏说话,大概事情会更糟糕。无非是私下祭享而已,想来不是什么大罪。

     “确确实实,臣不敢妄言。”

    “想来是言阙让他去的,言阙那家伙,听说对他比对亲儿子还好。”梁帝捻了颗小点心在手上,不紧不慢。

    “我听说那苏哲是言侯的故人之子,他又对逆犯这么上心,甘冒大不韪前去祭拜,会不会也是赤焰逆犯啊?”誉王故意挑衅地看向靖王,“夏首尊一定要好好查一下,若是的话,这可是功劳一件。”

    “不可能!”萧景琰再也忍耐不住,“那个时候他才几岁?何况若他是赤焰旧人的话,我怎么不认识?”

    “也是,殿下当年可是和林氏逆贼最是要好。”

    夏江一口一个逆犯,一个逆贼,听得萧景琰血脉偾张,恨不能一拳头砸过去。自己的好友被人挂在嘴上这么侮辱,可是他却不得不忍耐。

    静妃母子俩还真是像啊。看着面红耳赤的萧景琰,梁帝的脸上却没有夏江期待的怒气。他微眯着眼,不由得想起前几日与静妃的对话。

    太子出事以来,梁帝大抵年岁大了,受了些刺激,夜里总是睡不安稳,常常想起往事,梦见旧人。这日,在静妃的温柔按摩服侍下,他突然问起静妃对当年之事如何看待,静妃明明见识过当年自己的无情,却仍坦然说出对宸妃的旧情与怀念,触动了他的心弦。

    景琰当年和林殊最是要好,他的心里,也是埋了旧情吧?想到那个叫着自己舅舅,曾经踩在自己肩头摘花的少年,他又有些发怔。

    人年纪大了,当年那铁硬冰冷的心也稍微软了些吧?他如今反而觉得静妃母子这情义在这炎凉的后宫里有些难得。

    他只是捻着点心听夏江继续往下说,以他对夏江的了解,知道他要说的肯定不只是这样的小事。

    “这苏哲,竟是如今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大帮江左盟的宗主。”

    “这我知道。”

    “哦?陛下已经知道了?”

    “嗯,当初他刚进京的时候我召见过他,这孩子确实有才,就是身体太弱,不然我还想用他呢。”

    “我当时就觉得纳闷了,他这么一个大帮派的头,不好好在他的帮派里呆着,跑金陵来干啥?难不成还特地来为逆犯祭拜?就顺手查了一下。”夏江没想到萧景琰如今长进这么大,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和自己对上,“这一查还真是把老臣吓了一跳。”

    夏江有意不紧不慢:“臣抓到一个往来苏宅递送消息的,据他供述,这苏哲却是妙音坊的幕后之人。臣又关注了一下妙音坊,认出那个被称做十三先生的,原来是林府旧人,负责帮苏哲搜集消息。等臣点了人去妙音坊,没逮到他,抓到几个小喽啰,其中一个被臣属下认出竟是当日岳州一案的劫匪之一。”

    听到这里,誉王大怒,跳了出来,指着萧景琰骂道:“好你个萧景琰,竟和苏哲一起构陷于我!”

    转身向梁帝拱手跪下:“父皇明鉴,儿臣当日百口莫辩,此事请父皇一定要还儿臣一个清白。”

    靖王心里忐忑不安,他想到当日梅长苏说的话,心里很清楚这事情极有可能是他安排的。但他好歹经过这些年的历练,面上挤出悲愤之色,跟着跪到梁帝面前:“这莫须有之罪名儿臣实在不敢当,这金陵,谁不知五哥与苏哲交往最多,怎么就变成我和他一起构陷五哥了?”

    夏江这时一改刚才轻松的口气,肃容跪下:“臣夏江怀疑江左盟勾结赤焰旧人,意图不轨,请旨拿苏哲问话。”

    萧景琰顿时大急:“不可!江左盟刚建此大功,不但不赏,毫无证据就抓人,让天下人如何看待?”

    “不过是问问话罢了,你着急什么?”誉王阴阳怪气,“不过一介帮派之主,连传来问话都不行了?”

    “好了,”梁帝摆摆手,阻止众人继续往下说,他眯眼看着萧景琰,心里生出了一丝怀疑,这个看似淳朴的儿子,真的隐藏的这么深吗?

    “准了。不过,他身子骨弱,你小心点,别把人折腾坏了。”说着往外走,“都散了,起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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