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二十二. 大丧

    到底是情绪激动了些,第二日长苏懒懒地赖在床上,不想动弹。初夏的早晨最是舒服,天气不冷不热,夜里下过雨,从窗外吹来的风里带着潮湿的气息,还有花的香。床头的花瓶里插了一大把飞流赶早摘的花,有茉莉花,牡丹花,兰花,凤仙花,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最中间的是一朵荷花的花苞。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挤在一起,有白的,红的,黄的,名贵的,野的,也不知飞流跑了多少地方搜罗了这么一堆。不知他是不是洒过水,叶子和花瓣上还滴有水珠。

    黎纲过来了一趟,见他还没有起来的意思,就伸手想将竹帘拉下,长苏摆摆手,示意不用。黎纲便蹑手蹑脚离开了。

    窗外是一树紫藤,紫色如葡萄串一般的花已谢去,满满的青翠将光线遮了不少。他看了些时候,觉得眼睛有些疲累,抱了被子翻身向里,准备再睡上一会。就在这时,外面不知何处隐隐传来撞钟之声,他不由竖起耳朵去听。这一听,他脸上煞白,自床上惊跳而起,不及披衣,便翻身下地,竟连鞋也不趿,直冲到室外院子中去了。

    在外间带着飞流画画的蔺晨听到钟响,长叹一声,止住吓到的飞流,拿了外衣追了出来给他披上。只见他只着一双白袜,站在中庭甬道冰凉的青石板上,仰首向天,细细地听着。

    黎纲等人听到动静也围了过来,见他如此,不敢多问。

    “蔺晨,响了几声?”少顷,钟声停了,梅长苏轻声问。

    “二十七”蔺晨叹息着扶住他。

    “金钟二十七,大丧音,宫中已无太后,那么就是……”黎纲话音未落,梅长苏已面色煞白地闭上眼睛,似乎忍了忍,没有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洒落衣襟。

    众人未及慌乱,蔺晨已一个手刀将他打晕,快速将他抱回房里,安置在床上。

    蔺晨将众人赶开,只留下飞流帮忙。他搭着长苏的脉门,用心查探,果然心脉出现了许多细碎的伤痕。他凝神提气,运着熙日决,将一股暖阳阳的内力缓缓输入他的体内,沿着经脉游走,一点点修复着他的伤痕,将残余的积血慢慢逼出。飞流则按蔺晨的吩咐拿了用热水沾湿的帕子不断地擦去长苏嘴角流出的淤血。

    运行了几个周天,他休息片刻,打来热水,将长苏周身擦净,脏污的衣物换下,又行了一遍针,纵使他内力尚算深厚,也已疲累不堪。随意地擦把汗,他将长苏往里挪了挪,索性也躺下睡了。飞流乖巧地将东西收拾好,舍不得走开,便趴在床沿,不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黎纲等人轮流来看过一遭,见状不敢打搅,在聂锋的安排下轻手轻脚换下屋里的摆设,按孙辈扶丧的礼节布置起来。

    其实黎纲他们进来的蔺晨已经醒了,他装着熟睡的样子,翻个身继续睡,手故意搭在了长苏的腰间。

    自来金陵以后,他借着一切机会让长苏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的亲近,如同空气一样,悄悄弥漫在他周身,无处不在又毫无痕迹。十三岁就进军营的长苏于感情上还十分的纯洁。与霓凰的感情与其说是男女之情其实更是孩子们之间的玩耍,霓凰大概与萧景琰一样在长苏心里是很重要的儿时伙伴,后来订了亲,多了份责任,但如何谈情说爱,林少帅还没有来得及了解就遭逢了大变。之后便是全副心神都在这一桩桩事情上,之前还抱了些给事情结束娶了霓凰的念头,知道聂铎与霓凰的事后,自然没有了这般心思。宫羽对他的心思他知道,于是连宫羽送的安眠香都不接。除了霓凰,蔺晨知道长苏心里是没有想过与别人结婚生子的,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娶了别的女人那是害了人家。他对待感情一向果决。蔺晨不想他一旦察觉自己的心思后,也如对待宫羽一般决绝地斩断。在没有把握之前,他绝不挑明,他只是小心谨慎地一点点靠近,一点点攻城掠地,让长苏习以为常。他知道黎纲甄平或许想不到什么,毕竟他大夫的身份是一个很好的掩饰,毕竟他常借着与飞流的玩闹来争抢长苏,不正经的名声下,他们对他的容忍度一直很大。但时间一长,言侯一定会看出来。他要在言侯看出来的同时明白自己是唯一能让长苏好好活下去的人,他还要在言侯向长苏点明的时候,让长苏已经沦陷。

    一直到傍晚,长苏才醒过来。他靠在床头,看蔺晨和飞流折纸玩,他摸摸飞流的头,看着满室的素白,眼眶红了:“飞流,你苏哥哥的太奶奶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她最爱的孩子回去。”

    蔺晨玩着纸人,头也不回:“太奶奶看到过你了,知道你回来了。那一次她不是叫你小殊了吗?”

    “太奶奶眼睛早就昏花了,我不知道她那次是不是真的认出了我。”

    “一定认出来了的。她不是用眼睛,是用心来认,最爱的人不管变成什么模样,都能认出来!”蔺晨一脸的笃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和飞流都能一下认出,对不对,飞流?”

    “能”飞流跟着点头。

    “和我们说说你的太奶奶吧,我和飞流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奶奶,太奶奶。”

    “太奶奶一向爱孩子,她的宫里总是热热闹闹的,有一群的孩子在玩闹。”

    “在所有孩子里,太奶奶最宠的是我。据说我出生没几日,她就等不及,出宫来看我。有这待遇的就我一个!”

    “我一闯了祸,往太奶奶那里跑,准没错!”

    “每次都要我爹保证了绝不打我,太奶奶才让我爹把我带走。”

    “后来我爹尽想一些既可以整到我,太奶奶又不会反对的办法来罚我。比如带景睿他们玩什么的。”

    “太奶奶的暖阁可舒服了,每次我玩累了,都是在那里睡的。那可是我专属的位置!”

    ……

    梅长苏笑着说着,满脸的回忆。蔺晨只是静静地听,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手里的纸人,一手搂着他,一手一下下抚着他的背,飞流在一边静静地折刚学会的折纸,时不时睁圆了眼睛看看他的苏哥哥。

    “长苏,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无论人事如何变迁,我保证,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都在。”

    等长苏说累了停下时,蔺晨突然语气认真地说了这么一番话。但等长苏诧异地回头看去时,他又大呼小叫地怂恿飞流闹长苏折个孔雀。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早就神志不清,身体也一直时好时坏,她的薨逝,并非一件令人意外的事。礼部早就事先做过一些准备,大丧音敲过后,一切便按既定的规程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整个大梁进入了国丧期。皇帝依梁礼缀朝守孝三十日,宗室随祭,诸臣三品以上入宫尽礼,全国禁乐宴三年。

    谢玉的处置也下来了,因为国丧,他倒是逃过了一刀,判了流刑,两个月后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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