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十六. 清明

    夺嫡到现在,已显白热化。在朝堂上,太子颓势已显,誉王也不能说春风得意,连着损失了两个尚书,很是让他愤怒了一遭。所幸的是太子也没有捞着便宜,新上任的吏部和刑部尚书都是梁帝自己选定,与两边都不搭干系的。麒麟才子虽说没有明面上投靠自己,但也从未拒绝过,对自己的问策也尽心尽力地帮助谋划,只是他到底是江湖中人,对于朝堂所知有限,所以誉王也只是偶尔来走动走动,刷刷存在,主要还是自己忙活。

    春暖花开了,对朝堂的热火朝天大家只是例行关注,苏宅众人现在主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件事上——苏宅的改建。

    图稿是梅长苏亲自设计,蔺晨,言阙没少提出意见,最后的定稿可以说是极尽精巧。工匠很快被招来了,言阙亲自守着监工,务求每一处都要尽善尽美,配得上琅琊榜首的身份。

    这一日,嫌吵的蔺晨照例带着长苏与飞流在街市间晃荡。他开玩笑说要长苏在这春天里多呼吸点生机,多接地气。这个理由太过强大,黎纲与甄平才不管真假,总是帮着把不爱动弹的长苏劝出府。

    春天的金陵是极漂亮的,花海烂漫。成片开的桃花樱花自不必说,就是走在普通的街道上,也随处可见倒垂的迎春,攀援的牵牛。最普通的人家也会在阳台屋角放上盆含笑,紫荆。花市上,牡丹山茶是最受追捧的,花农们费尽心血捧出各种品种,缤纷荟萃,让人眼花缭乱。

    街头巷尾处处是摆着纸钱,香烛的小贩,还有不少摆放着花篮叫卖的,长苏才惊觉已是清明,眸子不禁黯淡下来。他转头望向东边,仿佛又看到那幢温暖的府院。回金陵也半年有余,他从未回去那里过,不是不想,实在是不忍,也不敢。注目片刻,回神间,却见蔺晨已买了一竹篮的香烛纸钱,还有一竹篮满满的各色鲜花走了回来。他挑眉诧异地看向蔺晨。蔺晨把鲜花递给飞流提着,挽着长苏继续走:“想家了吧?晚上带你回去看看。”

    “算了吧”虽然心动,但长苏还是狠狠心拒绝。

    “不用担心,我琅琊阁前段时间买下的一个铺子刚好在那隔壁,我们把马车停那个铺子里,蔺晨哥哥带你直接从墙上过去,保管没问题。”

    长苏有些愣,良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蔺晨莞尔一笑,拉着飞流买吃的去了。

 

    晚上,一辆小而普通的马车安静地穿街过巷驶入一家铺子。铺子在胡同口,向里看去,是一条宽大静谧的胡同。这条胡同铺着宽厚的青石板,两厢高大的行道树枝叶交错,大约许久没有人修剪,枝叶过于繁茂,把整个胡同遮蔽得漆黑一片,里厢安静得有些渗人。车子在铺子门口停顿片刻,长苏掀开车帘,往胡同里望去,虽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知道,那里面是两座连着的极大的府邸,是他小时的快乐所在。晋阳长公主年少时就对林帅芳心暗许,15及笄赐建公主府时,二话没说,指定了帅府隔壁的位置。及至下嫁,很快将中间的隔墙打通,从外头看依旧是相依的两座府邸,走进去却已并成了一座。

    车子很快驶入店铺后院,蔺晨隔着帘子吩咐了什么,等车停下时,四周已无旁人。

    蔺晨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抱起长苏,一个纵身,就上了墙头。长苏辨别了一下方位,指点着方向,两人一路往祠堂方向而来。越走,心里越有些惊疑:主院落并不显得多少破败,似乎是有人打理,有些路径明显像是有打扫过。远远看见祠堂了,两人停下脚步。这是一座方正的大屋,与长苏的记忆并无甚差异,只是本该漆黑一片的地方,居然透出了烛火,更衬得院落别处漆黑静谧。

    疑惑地对视一眼,蔺晨带着长苏放轻了脚步掠过去。透过窗缝,却见是言侯盘膝坐在地上,一边自饮一边说着什么。

    心下一松,两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言侯见到两人,倒也不算吃惊。长苏向他问候一声,就沉默地注视着案台上那一排排的灵位。最后两个正是林燮与晋阳的。与蔺晨一道摆好供品,他跪下行礼,伏地久久不起,只肩颈的起伏处显示出内心的波澜。蔺晨见状,与言侯对视一眼,过来向着灵位行了大礼,然后将长苏扶起。言阙伸手一把将他接住,两人将他扶坐在一边。言侯也不看他,只是一边自顾着喝酒,一边絮叨:

    “那些年,我对朝局越来越没有兴趣,加上豫津的身体不好,就时常带他在乾门隐居,事情发生的时候正好没有在金陵。给我收到消息快马赶回,已经回天乏力,景禹已被赐死,你娘和乐瑶都自尽了。我能做什么呢?我能做的,只是时常来这里看顾追思罢了。我已经对谁都没有威胁,我爹当年对朝中官员也多有恩惠,是以虽然有人知道我来这里,也都睁只眼闭只眼,犯不着捅出去。如今你来了京城,总算是有了盼头了,今天清明,这些年,一有空,我就来这里陪你爹喝上一杯。自你回来,我有事情忙了,就来得少了。今天想着来和你爹说上一声你回来了。你来了也好,让你爹娘好好看看。”

    正说话间,又有人推门而进,却是靖王萧景琰。

    景琰对言侯行礼问好后,疑惑地看着长苏。未等他问出口,长苏就抢先解释:“早就仰慕林帅为人,就陪着言侯一起来了。”

    萧景琰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并不多言,默默拜祭。

    等他刚拜祭完,长苏又开口了:“大事未成,靖王殿下以后还是不要来这里了。你与赤焰的关系一直是陛下心里的一根刺,以前没有什么人关注你,来了陛下也不会知道,但以后随着你的威势日隆,难保誉王不拿这个来打击你。”

    萧景琰动动嘴唇,尚未说什么,言侯已接过话:“你的心意故人都知道,不在这方面。”

    景琰终于把话说出口:“这是我第一次来,我想小殊了,言叔叔,怎么没有小殊的牌位?这些都是您安置的,他没死是吗?”他的眼眶激动得发红。以前他一直没敢来,总觉得他的小殊不可能真的死了。今天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这里了。

    “唉,当年小殊所在的北谷烧得很彻底,我什么也没有找到,所以没设,也是心里多少存点念想罢了。”言侯很是庆幸萧景琰之前没来过。要知道,林殊的灵牌他可是就过年的时候才撤掉的。这一家三口,除了晋阳,便是林燮,他当年也只找到了些衣冠入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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