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十四. 春决

    知道梅长苏和誉王没有什么关系,最高兴的要数萧景睿了。虽然他知道苏兄来这烦扰纷争的金陵养病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但既然与自己并无冲突,他不愿多想,仍旧常常与豫津在苏宅盘桓。

    立春刚过,天气日暖,苏宅开始准备改建事宜。图纸是早就已经设计好了的,言侯摩拳擦掌,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这日,他早早就将几个年轻人赶出宅子:“天气这么好,年轻人就该出去活动活动,豫津,金陵你熟,带上你苏兄出去逛逛,去看看花木,选点回来也好啊,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老爹发话了,于是孝顺儿子豫津就带着一行人边走边玩,往花草市场走来。

    “苏兄,我爹和你到底是啥关系?对我都没有这么好过!”言豫津愤愤不平。

    “你爹不是说苏兄是他的故人之子吗?何况苏兄身体这么差,多照应一些也是应当的。”萧景睿笑着接过,这些日子,他明显轻松不少,眉宇间总带着笑意。

    “豫津,你确定我们是要走这条路吗?”走过一个转角,梅长苏扶着蔺晨的手垫了垫脚往前看后,回头问。

    “是啊,我们先去牡丹曹家选点花卉,然后到边上的摘星阁吃点东西,他家新推出了几个奶制的点心,据说一点奶膻味都没有,咱们去试试。”言豫津兴致勃勃。

    景睿也停下了脚步,“豫津,怕是没法走了,我们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怎么了?今天什么日子?”豫津也走过了转角,看着远处挤挤挨挨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他顿了顿足,“哎呀!今天是春决!我怎么没想到!真是的,杀人有什么好看?每次都这么多人!”

    前面正是菜市口,刑台已经搭好,监斩官尚未就位,但已经围了很多人,还有更多人正从各个路口赶来。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就不断有人走过。几人避在路边商量。

    “豫津,前面那座楼是酒楼吗?”蔺晨和长苏低语片刻,指着前方一座挑着高高的檐角,插着一面大大的酒字旗的楼问。

    “那就是有名的状元楼,点心菜品都不错,还有唱小曲的,消闲最好了。”言豫津顺着蔺晨的手指看去,“算了,现在也没法回头了,我们去那里消磨消磨吧。”

    一行人很快在三楼挑了个包厢坐下,豫津熟练地要了茶点,点了个琴师隔着屏风奏些咿咿呀呀的曲调。

    大梁每年两次处决犯人,一次在春初,一次在秋初,取春秋公平之意,所以称之为春决,秋决。爱凑热闹的豫津以前也去看过,但无非是唱一声名,扔一根签,拉过一个人,砍下一颗头罢了。不用说戏本上那种有人骑马拿着圣旨高叫刀下留人的戏码没有见过,就是连叫一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犯人也没见过。一个个人犯经过刑狱的搓磨,无不蓬头垢面,如阉过的小鸡仔一般麻木地任人牵引宰割,哪里有什么意思。豫津看过两次以后,就再没兴趣去凑这个热闹了。不过对大多数老百姓来说,这一年两次的热闹还是很有看头的,每次都挤得满满挨挨,还有小贩头顶着些零食串在其间叫卖。

    由于隔得较远,倒是没甚声响传过来,大家吃着点心,玩闹起来。

    众人正谈得高兴,窗外喧嚣起来,豫津起身想去关窗。

    “景睿,你爹!”

    “你说谁?”萧景睿吓了一跳,“我爹?”

    “对啊,你爹,谢侯爷!他正在看楼上,好像在和齐敏对峙。”

    “不可能吧?我爹来这里干啥?”

    “你爹我还能看错?不信你来看看!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看楼刑台乱糟糟的一片。”

    大家听了不免好奇,都走来了窗边。

    这座楼恰好在刑台与看楼的侧边,又是三楼,视线倒是不错,只是离得远,听不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见谢侯爷与刑部尚书齐敏在争辩什么,齐敏不断地抹汗,高大的身躯有些微躬。又有一队护卫护着一辆马车闯到了刑台下,出来几个人,不知喊了什么,刑台上那个待处决的犯人突然就挣扎了起来,台上台下一片混乱,前面的民众跟着叫嚷,后面的努力想听清说些什么,不断往前挤,刑部的兵丁正努力驱赶着,但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

    蔺晨招手叫来一个小二,给了他些碎银子,让他去打听打听。

    巡防营的人马一队队开了过来,现场很快被接管。热闹虽人人爱看,但面对这些拿着武器的兵士人们还是怕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被驱赶出一条通道,谢侯爷带着兵丁将齐敏等人簇拥着走了。

    那小二很快回来,这是个口齿伶俐的,这件事也确实是波澜起伏不亚于戏本,他说得是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刚才在菜市口,人山人海,挤得那是个水泄不通。监斩官刑部尚书齐敏威风凛凛,一根根签扔下来,一个个人头落下来。

    就这样砍啊砍啊,很快就轮到何文新了。

    刽子手把人拉到刑台上跪下了,齐尚书签刚扔下,只听谢侯爷大喝一声:‘且慢!’然后转头问齐尚书,‘齐大人,人命关天,你确认这人犯正身无误?’”

    那小二学着谢玉的口气,很是凛然正气。

     “齐尚书立时变色,一叠声让刽子手赶紧开刀。这时候几个营兵从刑台边上的一辆马车里拖出一个人来,居然也是何文新! 

    齐尚书自然不认啊,说这是假的。这时,只见谢侯爷大手一挥,又出来了三个人,是牢头,中间人,和一个女的。那个女的冲台上喊了一声什么,台上那个假何文新就叫起来了,说他不是死囚,还不想死。现场那个乱啊,大家都炸开了。都想往前挤去看看真假。还是谢侯爷有魄力,巡防营的兵士往那一站,秩序就好了,然后那些大人们就拉拉扯扯走了,说是进宫面圣去了。”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豫津手一拍:“我果然没看错!”

    “没有看错什么?”

    “景睿,你还记得前天我们在城外茶棚碰到的那辆马车吗?里面坐的是何文新,我没有看错!”

    “应该是那天被抓回来了?一定是何文新他爹和刑部尚书合谋拿个假的把何文新换出来,这下刑部可倒霉了。”

    萧景睿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呆呆地思忖了片刻,“你们真觉得这事是何大人和刑部合谋的?”

    言豫津大大翻了个白眼:“不然呢?看齐敏那个样子,就透着心虚!你爹是多谨慎的一个人啊?没有证据的事情他能干?”

 

    皇帝对于“换死囚”诸案的处理诏书在十天后正式廷发。吏部尚书何敬中免职,念其谋事为亲子,降谪至岳州为内吏,何文新依律正法;刑部尚书齐敏草菅人命,渎职枉法,夺职下狱,判流刑。刑部左丞、郎中、外郎等涉案官员一律同罪。

    听完童路的汇报,长苏手一翻,两块刻着刑部吏部字样的木牌被丢进了火盆里,火一下腾了起来,将木牌包裹着,啃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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