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十二. 爆炸

    冬日的阳光暖暖融融的,梅长苏照例在院中树下的躺椅上窝着看书;蔺晨弄了几个杯盏,装了深浅不一的水,正拿了筷子在敲,一边听声音一边调整水的深浅以及杯盏的顺序;飞流被蔺晨指使着不知去哪儿给他的苏哥哥找新鲜的花去了;聂锋刚打完一套长拳,被甄平拉在一边讨教苏宅的防卫。童路已经来过,秦般若手上的线人在蔺晨的指点下已经被挖得差不多了,朝堂上,刚开笔不久,太子和誉王还在装着兄友弟恭,一派和平景象。

    一声闷响震碎了这一院的宁静。声音并不大,闷闷的,震的树上零星几盏未收的灯一阵乱晃,蔺晨在敲着的杯盏也轻微跳动了一会。

    蔺晨一下跳了起来,这几日的悠闲,倒是把这一遭给忘了。年前长苏把太子与私炮坊的事情透给了誉王后,蔺晨就有交待人盯着誉王和私炮坊,说实话,蔺晨还没想好是不是要阻止这个事情呢,因为这可是拉下太子的一个大好机会,同时也可以在之后给誉王一大打击。记得没这么快发生啊?也没听手下来报什么异常?

    顾不上多想,蔺晨和长苏说上一句出去看看,人就飘没影了。

    3刻钟后,长苏铁青着脸,在听黎纲汇报。

    “私炮坊被夷为平地,受牵连的人家达90户以上。”

    “死者已过一百多,尚未能统计完全。”

    “伤一百五十余人,重伤三十人左右,数量应该还会增加。”

    蔺晨看着长苏铁青的脸,递过一杯水给他:“靖王已率亲兵赶到,形势已被控制。我已让盟里在京的兄弟能调动的都已随药堂前往帮忙。”

    “我记得云家有一种药膏对烧伤很管用?”长苏喝了口水,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我已经让人快马去取了。”蔺晨叹了口气,“十五已过,私炮坊应该快停工了才是,我之前有让人盯着誉王,也没发现什么情况,这次是我大意了。”

    聂锋愤怒地挤出两个字:“誉王!”

    长苏攥紧拳头:“这一定不是巧合,誉王和太子互相争斗这么多年,太子那里他埋了不少人,要避人耳目做下这事并不难。不过做了就一定会有痕迹,传我的话,对誉王详细彻查,一定要找到他故意引发此事的证据,这么多条人命,不能就这么白死了!”

    “是。”黎纲躬身下去,蔺晨也匆匆而去。

    翻了几页书,梅长苏到底看不下去,取了外套,拉了飞流走了出来。

    临近私炮坊,满目断壁残垣,碎瓦焦土;一具具焦黑的尸体被用板车拉走;尚未来得及安置的伤员在街边呻吟;衣裳破烂沾满血与灰的妇孺在倒塌的房屋间寻找着什么。十三岁就上战场的他自然对这些并不陌生。但那个时候,他是一心冲锋陷阵的少年将军,战后战场的打扫他一向是不耐烦参与的。所以虽然知道,但并不如何的触目惊心。何况那是在战场,那些士兵是早有思想准备的战士。而这里是金陵帝都,这些人只是普通的蝇营狗苟为生活忙碌的普通百姓而已。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繁华的帝都在自己身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自己。他看着自己的手,满目自嘲。虽然早就知道夺嫡并不可能温情脉脉,也早想到图穷匕见的残忍。但那些被卷入的朝堂的官员都各有因果,无甚好说。可是眼前这些百姓却着实无辜。其实,在把消息透给誉王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的,他设想过誉王会怎么做怎么做,却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那么年轻的时候就能对自己的亲兄长落井下石的人,自己怎么会还如此天真地去猜度他?

    霓凰也来了,远远看到长苏,忙追了过来。刚好靖王带着亲兵巡逻到这个转角,三人就这么碰面了。

    梅长苏游目四顾,远处已搭起一座座帐篷。官兵正在忙碌着搭帐篷,送食物和药品给安置在帐篷里的百姓。他不由地感叹:“殿下辛苦了。”

    “都是勤勤恳恳的小百姓,谁又知道自家隔壁就有个火药桶呢!”靖王跟着感叹,“也是时也命也,十五已过,沈追的折子也已经递上去了,只要再过那么几日就会没事了的。”

    “殿下以为这是意外吗?”梅长苏语带嘲讽,“沈追的折子闹再大也无非是贪渎,以陛下对太子的宠爱来说,就是有处置也是不痛不痒的。但有这百来条人命在里面就大不一样了。太子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谁最高兴呢?”

    “誉王!”萧景琰咬着牙,“这就是苏先生为誉王出的奇谋吧?”

    梅长苏怔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呆呆地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仿佛才明白自己不再是林殊。不再是那个光明灿烂的少年。人的心是多么的奇怪啊。为了避人耳目,自己于景琰,并没有多少交往,只是数次传递消息让他到某处与一些纯臣能吏偶遇,搭上些交情,或是告诉他什么事情可以找哪些位低但真才实学的人帮忙罢了。自从言侯插手以来,连这样的消息传递都少了。就这样,他都能以这么极大的恶意来揣度自己。从血水里爬出来,他沉沦在阴诡地狱,做着算计人心的事情,自然不能怪别人这么看自己。他的耳边嗡嗡作响,他知道霓凰在愤怒地为自己说话,但他什么也没有懂。他觉得疲累,定定地盯着萧景琰的眼睛,他认真地吐出两个字:“不是”。然后摆摆手,走了。身子有些伛偻下去。

    霓凰狠狠地瞪了萧景琰一眼,看长苏神色不对,忙追了过去。

    萧景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摸摸鼻子,诧异于长苏的态度与霓凰的激动,但很快把疑惑丢在一边,继续巡逻去了。

    梅长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不辨方向,不辨道路。飞流不明所以,就这么跟着。眼前的景象不断在变幻,重叠,那熏黑的砖石,偶尔冒着火星的柱子,仿佛变幻成了一地的残肢碎甲。他茫然地走在期间,怎么没有人?血,火,在他眼前漫开。到处是红与黑的混合,要把他淹没。不一会又变成了雪,漫天的大雪,很厚很厚,把一切都覆盖了,看起来那么的纯洁,那么的干净。他觉得冷,冷透进骨子里了。悲凉的情绪在他体内升起,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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