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十一.上元

    霓凰来的时候,梅长苏正笑呵呵地在廊下看飞流和蔺晨挂灯笼。这俩一在一起,那热闹程度,就是快掀了瓦片的那种。两人一边打斗一边挂,总想挂上自己喜欢的。特别是梅长苏的卧室书房门口这样的重点位置。灯笼也是蔺晨拉着飞流去买的,各色各样,兔子灯,荷花灯,美人灯,走马灯,大概街市上特别点的都被他俩收刮来了。有好看的有怪异的,想想飞流的审美和蔺晨的搞怪,也就不足为奇了。于是苏宅不算小的宅院被挂得满满当当的。才看到一个精致的笔触闲淡雅致的美人扑蝶灯,一个转身就是一只凶猛的老虎灯张牙舞爪向你扑来,各种混搭在树上,廊下,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这一会儿,飞流手上提的是一盏转着的动物灯,十二生肖的小动物憨态可掬,穿着红衣服,戴着红帽子正拱手拜年;蔺晨手上的灯就有些奇怪了,这是一盏很少见的梅花灯。造型是一树梅花,每朵花的花心都是一盏小小的灯。梅花本就不大,做这么一树,不知要费多少功夫,也不知他从哪里淘来的。论功夫,飞流自是及不上蔺晨,但蔺晨这盏灯比飞流的难提多了,灯小而多,枝叶蔓开,稍不留神就容易碰坏,所以两人倒是不分轩轾,斗了有一会了。梅长苏只笑着看他俩闹,他站在一盏胖娃娃鲤鱼灯下,灯光映进他的眼里,映出一片晶莹。

    霓凰看着,眼角有些发酸。这一幕是那么的熟悉,多年前,林殊,萧景琰,还有霓凰也是这么闹着挂灯笼。都觉得自己选的是最好看的。那个闹得最欢的一定是金陵小霸王·殊,而萧景琰一定是最早妥协的那个。她从来没有想象过,那个最爱笑爱闹的少年会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夏冬告诉她的事情更让她心里发痛,虽然早知道兄长面目全非的回来,一定是经受了非人的痛苦,可真相永远比想象残酷。看着这个温润的青年,想着夏冬的话,从十七岁就独自撑起南境大军的女统帅的眼睛湿了。

    长苏已看到她了。看到她的神情,他什么都明白了。伸出手,将她搂住轻拍,像安抚小孩一样,“夏冬都和你说了?”声音低沉温柔,没有一点旧时的飞扬,“没事,别怕啊。蔺晨那是吓唬你们的。我会活得好好的。”

    大概是提的累了,那两只到底达成了妥协,飞流的动物走马灯挂在了廊下,蔺晨的梅花灯挂在了室内。蔺晨向霓凰问了好,就拉着要飞扑过去抱苏哥哥的飞流到园子里玩去了。长苏也与已恢复了平静的霓凰闲谈着赏灯。才走两步,就听到豫津拉着景睿往里走来,谢弼笑着跟在后面。

    “苏兄!”看到长苏,豫津大步跨来,“你没忘了今晚的约定吧?”

    景睿被豫津拉得一个趔趄,甩开豫津的手,一边向长苏行礼一边抱怨:“哪有这么早去妙音坊的?”

    长苏笑着向三人拱手回礼,“我怎么会忘?有点久没有看到你们了,还以为你们忘了呢。”

    “景睿哪里有空出来?他可是孝顺孩子,天天在家陪他两对爹娘呢,今天还是我去拉他出来的。”豫津抱怨着,“这个年,我快无聊死了。”

    “景睿的卓家爹娘每年都来吗?”

    “对啊,一般会呆两个月左右,今年会留得迟一点。”

    景睿是一个实诚孩子,没几句话,就什么都被套出来了,长苏顺势答应了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霓凰敏锐地察觉到梅长苏平静温和的话语里带着些黯然,虽不明为何,体贴地转换了话题。蔺晨拉着豫津讨论要送怎样的礼物能让景睿新奇有趣又难忘,谢弼跟着瞎出主意。众人笑闹一阵,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向螺市街走来,霓凰也告辞回去了。

    十三先生谱的曲,宫羽的演奏,在金陵无疑是顶尖的存在,众人无不凝神静听,无一声响。只有蔺晨注意到长苏在走神,他目光空洞地擦过景睿,茫然地望着前方。在心里暗叹一声,蔺晨握过他挨着自己的手,无需多言,只是试图暖热他冰冷的手指,宽大的袍袖将这一切覆盖。

    到了有奖游戏环节,豫津抢着举手,蔺晨回答,他俩配合默契,毫无疑义地摘得头名。听闻宫羽的奖励,两人低语片刻,很快和宫羽敲定四月十二景睿生日那日到宁国侯府上抚琴。

    曲终人散,豫津拉着景睿离开,嚷着要去吃什么,谢弼笑着摇头跟在后面。长苏看着这三个好友的背影,神色莫辨。飞流羡慕地看着,他大约也没玩够,但敏锐地察觉到苏哥哥似乎心情不好,只是乖巧地牵着苏哥哥的手,并不做要求。

    蔺晨与宫羽道别了出来,就看到这两人在门口发呆,他掏出一袋钱丢向飞流:“小飞流,玩去吧,想吃什么想玩什么自己买,别迷路了就行。”

    “不会!”飞流接过钱囊,抬头看着他的苏哥哥。

    “玩去吧。”长苏摸摸飞流的头,理了下他的束发,“苏哥哥累了,先回去了,飞流玩够了再回来。”

    “嗯。”飞流乖巧地应了声,一个纵身,向着灯花最盛处飞去。

    “心疼景睿了?”揽着长苏漫步踱在这火树银花间,灯火与夜色交织,似真似幻,手握处传来的体温让他确认到他真的幸运的和他的长苏在这人间烟火处。

    “嗯。安排的怎样了?”声音低落。

    “誉王已经听到萧景睿长得像南楚晟王爷的事情了,在年前就从皇后那里确认过莅阳长公主和晟王的旧事,现在秦般若正在调查确认,看样子应该很快会来找你拿主意。”

    没有回应,只有那僵硬了片刻的身躯泄露了一点点主人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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