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林殊好酒,金陵人都知道。

    这得怪林帅。

    林帅年过而立才得了林殊这么个宝贝儿子,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压根忘了抱孙不抱子的祖训,只要有回家,那是儿子不离手。

    林殊本就长得好看,胆子又大。这么粉雕玉琢般一个小娃娃带出去,不哭不闹,滴溜溜如黑水晶般的眼睛东看西看,看什么都新鲜,谁逗都咧开嘴灿烂地笑,谁不稀罕?简直给林帅赚尽了面子,见天儿地带出去炫耀,这也导致了林殊以后长大了,林帅想教训的时候,保护伞太多,没几回能真教训上。

    战场上下来的人,没几个不能喝的。林帅也不例外。好不容易换防回金陵,自然免不了和好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只不过现在怀里多了个小娃娃。林帅豪爽大气,他的朋友也多是性情中人,酒到正酣,看着小娃娃的眼睛滴溜溜地跟着酒杯转,一脸的好奇,也不管人家还是奶娃娃呢,用筷子沾了酒就送过来。没想到奶娃娃尝了连眉头都没皱,还一脸期待地向着人笑,那神情分明是还想要。就有损友递了杯子过来喂了小奶娃一口,小娃娃舔舔嘴唇,大概觉得味道不错。林帅也没在意,继续和朋友谈天说地,不经意间一低头,奶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面前的一小杯酒给喝了,脸红红的睡着了。从此,林小殊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当晋阳长公主听完忐忑不安的林帅对于林小殊活蹦乱跳地出去,脸红红睡着回来的解释后,一向鲜衣怒马的长公主毫无怒意,哈哈大笑起来:“咱儿子这喜好,一定是随我!”有了这样的爹妈,林小殊还没多大呢,就尝了不知道多少的好酒了。酒量不算是太好,但舌头倒是练得刁钻,稍微差点的酒一入口就往外吐。

    等到大些,金陵小霸王·殊自然是不再满足于家里的那点酒了。他只要听说哪里有啥特别的酒,就要想方设法和景琰去弄来尝尝。首先遭殃的就是宫廷里的珍藏。他带着景琰直闯酒窖,一个是敢踩着梁帝的肩膀摘花的小霸王,一个虽不大受宠但也是小皇子,宫里的人谁敢真的拦?给随侍的人找来,俩人已抱着照殿红的坛子睡着了。很多年以后,当有人讲起自己如何光荣地品尝到了一杯御赐的照殿红,已经是梅长苏了的林殊不禁在心里撇撇嘴:那有啥?我五六岁就抱着照殿红的酒坛喝了!

    可以说,那些年,林小殊闯的祸十桩有五桩与酒有关。

    后来去了北地,喝的酒少了精致,多了豪气。凛冽的寒风下,一口热辣的烧刀子下肚,比什么都过瘾。围一堆火,烤一只羊,攥一羊皮袋烧刀子,灌一大口,再嚎上一曲,那滋味,啧啧,多年后,梅长苏想起时,觉得就连北地那能割人的风也比南方的豪气痛快。

    后来,还没长成的林小殊就遭逢大变,破茧重生成了梅长苏。

    对于常年灌药的梅长苏而言,酒自然成了只能想想的东西。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整日里殚精竭虑,一步步走的辛苦,连入口什么都不甚在意,哪里去想什么喜好。对他而言,林殊已死,梅长苏只是一个执行计划的工具,考虑的都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目标,个人的一切都不重要,都被抹煞,哪里还有什么自己。只偶尔在蔺晨喝酒的时候,勾起些子酒瘾,偷偷尝上一口。就他这样武功尽废的,哪里能真的在蔺晨面前偷上酒?无非有时是无甚大碍的果酒,蔺晨有意放水,让他尝上一口罢了。

    后来,大事得定。没了心事的梅长苏,骨子里那淘气的林殊慢慢冒头,酒瘾自然也漫了上来。蔺晨偶尔漏给他的一口两口果酒哪里过瘾?何况经过金陵两年的折腾,身体多少受了损伤,蔺晨盯得更紧了,实在馋得狠了,也只给一口,第二口绝对没有。

    求人不如求己,不论是林殊还是梅长苏都是愈挫愈勇的性子。林少帅本就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排兵布阵,调动己方优势,寻找敌方漏洞这些都是驾轻就熟,刻入骨髓里的本能。何况加上梅长苏这些年的隐忍历练,那奇诡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再加上最弱的武力又有飞流的加持,在琅琊阁偷上一些酒解馋自是不在话下。

    直到有一日,被飞流偷来的一小坛照殿红勾起了小时偷酒的旧事,一贯小心的梅长苏不知不觉间把一坛酒喝了精光。早已不胜酒力的他就这样暴露了一直以来隐藏得极好的秘密。

    面对黑着一张脸的蔺晨,知道再也瞒不过去,也体谅他这段时间来为了自己被酒勾起反复的病情的辛苦,终是老老实实地坦白了,任他把飞流骗下了山。

    没了飞流,要在已有防备的蔺晨面前捣鬼难度实在太大,何况江左盟众人一致倒戈。都是被他的身体折腾怕了的。原本没怎么尝到滋味还好,现在尝了滋味,更是难受。更加痛恨起自己这副苟延残喘的躯壳。生活好像就这么失去了滋味。他前所未有的老实起来,也不怎么动弹,只是拥裘窝在躺椅里目无焦距地那么看着,想着那个在刀子般的寒风里喝着烧刀子的神采飞扬的白袍少年。

    二月十六,林殊的生辰。梅长苏和蔺晨都对这个日子多少有些心结,所以这个日子一向过的低调。

    一大早,梅长苏就醒了。他懒得起来,静静地听着外面雪落的声音。又是一场大雪。

    蔺晨将他抱起洗漱,穿衣。他配合地任蔺晨摆布。被裹得严严实实地抱到马上的时候他才缓过神来,这天气,蔺晨居然会让他出门?还是骑马?

    虽然是蔺晨抱着骑,但马奔跑起来的感觉依旧很好。梅长苏微仰着头,感觉着掠过耳边的风,飘落脸上的雪,一直压抑的心绪渐渐松动,随着马的飞驰,渐渐飞扬。虽然脸被风雪冻得有些麻木,但身后传来的温暖温和而厚实,将他牢牢裹住,并不觉得冷。

    到了山下,梅长苏的脸已渐渐柔和,不复之前的冷硬。蔺晨抱他下了马,一手牵马,一手挽着他,往街市里走。

    党争已成过去,四境恢复平静,何况这里是江左盟总部所在地,一向和平富庶。今天是集市,街市上熙熙攘攘,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富足。

    “长苏,“蔺晨拉着梅长苏在一家酒楼的二楼临窗坐下,指着下面往来的人流,“你看看这些普通,简单而幸福的生活。你知道在他们眼里江左盟梅宗主是怎样一种存在吗?我要是在这里大喊一声你梅长苏的坏话,就连最老实的人也会拿起工具向我砸来。梅长苏和林殊都在尽他们的能力守护这些平凡的幸福。你这么聪明的人,不要再钻牛角尖了好不好?梅长苏自有梅长苏的生活和乐趣,比如这个,“说着,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琉璃瓶,接近透明的瓶里装着血红的液体,艳丽而诡异。

    梅长苏接过,诧异的打开,一股浓香扑鼻而来,他细细分辨,有花香,有果香,还有些树脂的气味,融合在一起,奇异而浓烈。

    蔺晨就着他的手倒了一杯,递到他嘴边:“尝尝。这是波斯那里过来的葡萄酒,有活血的功效,你可以喝一点。“看着长苏微闭着眼在细细的品,蔺晨笑了,”没有照殿红的热辣,但有它独特的味道,而且适合你。“

    烧刀子适合林殊,葡萄酒适合梅长苏,没有什么更好,什么更差,适合而已。

    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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