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九十. 尾声

    梅长苏的信是与北境战火重燃的战报一起被送到萧景琰手上的。他捏着这些纸页,龇目欲裂。在此之前,他正兴致勃勃地与列战英讨论如何给林殊恢复身份。翻案成功后,作为镇国公林府的唯一后人,梅长苏理所当然继承镇国公的衣钵,恢复林殊的名姓,主持镇国公一脉与赤焰将士的祭奠,让亡魂归位安息。可惜梅长苏没有给自己任何证明他是小殊的证据,不知言侯这个人证的分量够不够?要再有些物证就好。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他已经是大权在握的太子,再给他一点点的时间,他就可以做到,可以让梅长苏堂堂正正地站上朝堂,站到人前,重新当他的三品骠骑大将军,甚或新的镇国公!毕竟,大梁对林府,对赤焰多有亏欠,这本是他应得的。

    可是,这一份份急报如一盆盆冷水直浇他头顶:

   “大渝兴兵十万越境突袭,衮州守军伤亡惨重,亟需救援!”

   “尚阳军被困合州、旭州,泣血求援!”

   “北燕铁骑五万,已破阴山口,直入河套,逼近潭州,告急!”

    北渝与北燕的进犯是意料之中的,虽然聂锋曾为此在北境练兵帮忙加固防线,但时日尚浅,兵员又不足,能抵住对方汹汹的来势,已极为不易。

    北渝与北燕调动的兵力也在预料之中。梅长苏早就和他推演过几次,这些兵力是他们能调动的极限。

    他只恨时间太短,他之所以匆匆翻案,就是为了完结这桩事情之后,挂帅亲征。而如今,自然一切成了泡影,他几乎可以想见听见老皇在宫廷深处如何阴深深的笑,如毒蛇般准备着将他一击致命。

    兵部已将可调动的兵力算好送了过来,与他之前暗中计算的无差:共计十七万,其中行台军十万,驻防军七万。这些兵力,加上原驻守的军队,应该是够了。最主要的是大梁这些年的积弱,没有能挑起大梁的将领。

    想到这里,他又攥紧了手里梅长苏的信。信不长,简洁明了,他几乎会背了。首先,长苏建议北燕那里让聂锋带上夏冬以及赤焰旧部带上七万驻防军前往迎敌。以聂锋疾风将军之名,以快打快,当能阻住北燕的步伐。而北燕国内并不统一,拓跋昊虽声望高著,但压力甚大。一旦不能快速建功,达不到预期的利益,自然只能退兵。

    然后,他告诉景琰,他已经在前往北境的路上,日夜兼程,给景琰收到信的时候,估计已经快到了。让景琰速派蒙挚帅行台军前往支援,而他在一旁襄助,以他对敌人对北境的熟悉,自然能保住国土不失。

    萧景琰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案,北境,是林殊最为熟悉的战场,最为熟悉的对手。若梅长苏仍为林殊,他自然毫无疑义。但是,他已经是梅长苏了。萧景琰并不傻,从他亲眼见着的梅长苏的身体状况,以及母亲每每的黯然垂泪,以及他私下里查的与火寒毒相关的材料,他很清楚,北境于梅长苏有多艰险!他可以接受林殊战死沙场,这是他们从军初始就面临的命运,但他无法接受将梅长苏送上战场!想来梅长苏也是因为此,索性不声不响跑了再说。

    更让他难受的是,梅长苏在信里说,让林殊就此安息,不必为他正名,不必让林殊,让赤焰清白的声名在众人的口舌间变得含糊暧昧。他会找个机会让苏哲也消失,从此后,他只是梅长苏。

    萧景琰的拳头重重地敲在案桌上,他知道梅长苏说的都是对的,他深恨梅长苏说的都是对的!他只恨自己力量仍有不足,恨自己第一个要牺牲的,又是林殊!这么一来,梅长苏再没有可能堂堂正正地立于朝堂,再没有可能光明正大地立于自己身边。

    萧景琰加快了翻案的步伐。压在祁王与赤焰头上十余年的罪名正式昭雪,邸传各地。其余更改、补偿和抚恤的诸项事宜尚在讨论。但大局已定,接下来就是各部各司及各地方拟细则执行地事了。

    再怎么不情愿,命令仍是一道又一道地颁布了下去。既然担了这责任,便没有任性的权力。处的位置越高,需担的责任便越重。每个人自有他的命运,不得不被命运推着前进。谁又能真得大自在?

    聂铎回了南境加强防守。

    聂锋带着夏冬以及幸存的恢复了军职的赤焰旧部带着援军赶赴河套。

    蒙挚挂帅,帅援军主力奔赴北境。没有人知道,蒙挚袖里揣了份圣旨,却是任命白衣客卿苏哲为持符监军,赐太子玉牌,可见机行事。

    萧景琰站在城头目送这一支支队伍离去,战旗飘飘,兵甲如云,他的目光迷离,跳上眼前却是那个清瘦羸弱的年轻书生。

    深宫里,不知为何,在大军出发前一日,梁帝突发中风,瘫痪在床,四肢皆难举起,口不能言。当萧景琰率宗室重臣及援军将领们来榻前请安,并告以出征之事时,他的嘴里只能发出呜呜之声,含糊不可辨。

    沙场上,一切都按着之前的沙盘推演而进行着。

    最先撤退的是北燕。拓跋昊在再一次进攻失利后,再抵制不住国内汹汹的反对之声,不得不黯然收兵,退回本国。

    而北境,蒙挚的武力加上梅长苏的算无遗策,迅速让军中士气高涨。信心满满的北渝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挫败,终于,在损失了六万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皇属军后,那位尚武的皇帝不得不低头,上表纳币请和。蒙挚所部与尚阳军败部合并,重新整编,改名为长林军,驻守北境防线。在这次战事中,许多年轻的军官脱颖而出,成为可以大力栽培的后备人才。萧景琰、言豫津也皆获军功,只是前者因身世之故,辞赏未受。而那位屡立战功的书生监军,却在最后一次大胜后再也没抵住北境的严寒,在一次来势汹汹的风寒中逝去,让得胜后的军营陷入一片悲伤的沉默。

    这是一次完整的胜局,朝野上下无不欢欣鼓舞。而接下来,一场拖延已久的大事也在金陵展开。赤焰旧部在此次战役中均获大小不等的军功,军部在嘉奖的同时,对当年的冤死者也给了优厚的抚恤。

    宸妃祁王等被迁入皇陵,重建林氏宗祠,并在太仪皇家寺院设灵坛道场,由太子率百官亲临致祭,以安亡魂;

    祭礼上,太子着素冠,亲自拈香于灵位之前,并焚烧祷文告天。

    在他所不能见处,一叶轻舟正泛在霍州抚仙湖里,一青衣男子低头抚琴,一蓝衣男子横笛相伴,若不是时有一黑衣少年叉起一尾大鱼,搅乱一池静谧,遇之者无不以为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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