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八十四. 魔障

    在回苏宅的马车上,梅长苏手里玩着一颗如鸽子蛋般大的珍珠。珍珠莹润的光在他指尖闪烁,莹白中带了点淡淡的金色,极是难得。这颗珍珠萧景琰总算是送出来了。早在知道他是林殊的时候他就想着给了,但先是见他想隐瞒林殊的身份,便配合着不去揭穿。后来虽然双方心里都心知肚明,但一直也没挑明。于梅长苏,萧景琰总有些小心翼翼。这些年,梅长苏吃过的苦头到底有多少,他不敢深想,每每看着他拖着孱弱的身躯缓缓行走,他的心便撕裂般痛着。在这种心态下,他小心地掩藏着心中的痛惜,小心地不去触碰到过去。何况,他不知道在错过了这么多年之后,自己还有没有资格送出这颗珍珠。每每从苏宅回来,在冷寂的东宫,看着这颗珍珠,他无比怀念那灿烂的笑脸。

    今天,在梅长苏那一声殿下的刺激下,总算是撕开了一直隔在俩人之间的这一层纱。发了一通脾气后,看着那人无奈而包容地看着自己,萧景琰忍下满眶的泪,强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脸,拉着他到了内室,将因为无数次的摩挲而更显莹润的大珍珠还有那一袋子的大大小小的珍珠丢进了梅长苏的怀里。

    梅长苏早忘了这一茬了。这十余年的苦心谋划,他哪里还记得当时与萧景琰的戏言。更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萧景琰记了十多年!他心下感动,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将珍珠揣进怀里,看着萧景琰气苦的模样,他大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如以前无数次欺负他得逞后的模样,随即大踏步走出了东宫。在他身后,萧景琰的嘴角弯起,泪水洗过的大眼如雨后的天空,亮得惊人。

    蔺晨斜靠在窗下,他一腿伸着,一腿曲着,坐姿极其随意。手里拿着那琉璃瓶在发怔。他已经如此许久了,那冰冷的琉璃被握着的部分已经染上了他的温度。他的眼难得地茫然着,毫无焦距地不知定在了哪里。见他如此,苏宅众人越发难受,没有人敢来扰他,就是收拾屋子都尽可能地放轻了动作,深恐惊扰了他。飞流也被甄平骗走。如今,大家只希望他能想出些什么办法。若是蔺晨也束手无策,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救得了他们的少帅?

    听到梅长苏进门的动静,他的神思尚未回来,手上已先一步将琉璃瓶塞入了怀中,坐正了身子,拿起案桌上一本不知是甚么的书作势翻了起来。

    见此情况,梅长苏嘴角微微翘起。他大步走过来,将案桌推开,在蔺晨身边坐下,学着他素日的样子箕坐着,将蔺晨手里的书拿下,丢在一边。

    看着愣愣地看向自己的蔺晨,梅长苏的心里又酸又甜。他面无表情地将手里提着的那袋子珍珠丢进蔺晨怀里,语气极其清淡:“阿晨,你看看有没有你做药什么的用得上的,下剩的就给飞流玩去罢。”

    蔺晨回过神,打开袋子,撇撇嘴,满脸不屑:“你家发小好歹也正位东宫了,就这么小气,这样成色的珠子也拿得出手?”

   “还有一颗大的,我让黎纲收起来了。这些珠子,品相不怎样,大大小小的,但成色还行,是景琰从南海那里带回来的。你看着办,得用则用,多的给飞流玩去。”

    蔺晨眼珠一转,明白这多半是当年两人的机锋,这些珠子应该是萧景琰亲手采的。本想调笑几句,却实在没什么心绪,只是闷闷地应了声便纳入怀里。

    看着梅长苏细细打量自己的模样,他如何不知自己的反常全落入了他的眼中。可是今日的他,实在是没有精力遮掩。当年梅长苏在他怀里渐渐冷去的样子在他心里烙下的印记实在太深。这两年他陪着梅长苏在金陵上上下下折腾,并没怎么去想,如今冰续草的出现将记忆彻底地翻了出来,他无法忘记心中那寒到极致的痛苦。如今这药草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似乎在嘲笑他这两年的心思都是白费,一切冥冥中自有定局。长苏的身体虽没有那时候那么糟糕,可是也未必能好太多,看着他对于北境战事的热情与关注,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北境他必是要去闯一闯的。战场蔺晨没有亲历,但身为琅琊阁的少阁主,他很清楚战场的残酷。武功再高又如何,谁也不能保证在千军万马中不出意外。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难免阵前亡。上了前线,谁能保证自己不死?何况梅长苏那样孱弱的身体?自己的武功虽然不错,这段日子不断的用内力温养长苏的经脉,已经大不如前,就是加上飞流,也不敢保证长苏的安全。若将冰续丹给了他,他蔺晨重生回来就是为了再体验一次痛彻心扉的感觉吗?!

    在回来的时候,梅长苏就已经从黎纲那里问清楚了事情的缘由。看着蔺晨如此模样,他虽不知蔺晨重生的事,但如何猜不出他的纠结?学着蔺晨素日的模样,他故意轻佻的一笑,将蔺晨的双手合入手心。一向清冷的人,哪里做得像轻佻的模样?那一双桃花眼这么故意的挑起,斜着,眉眼间的风情让蔺晨看直了眼,待看到眼前人嘴唇微撅,直直地往自己脸上撞将过来,瞬间回神,到底习武的人,身手比脑袋动得更快,双手已经牢牢扣住长苏的头,反客为主,唇齿交接,好一番攻城略地,将难得主动送上来的人好好蹂躏了一番,直到他气喘吁吁才放过。

   “阿晨,那冰续草是难得的天才地宝,既已得了,弃之恐遭天谴,你还是将它做成冰续丹罢。”

    蔺晨正轻抚着长苏的背帮他顺气,却听到他在耳边来了这么一句,一句话断断续续,喘了几次才说完,但语气却平静而坚定。蔺晨的背一下竖挺起来,他双手攥着长苏的臂膀,将他稍稍推开些,锐利的眼光直视那一双还泛着情欲的略红的桃花眼,尖利得似乎要劈开他的脑袋看看。

   “你放心,我绝不打它的主意。我还想和你长长久久地过下去呢。”长苏急忙解释,“冰续草不能久放,你将它做成丹丸,以后或许会有别的机缘可以用呢。爹不是还在到处找方子吗?这么奇妙的药草丢了怪可惜的。”

    这廖廖几句立时让蔺晨混沌了许久的脑子清明了起来。冰续丹于长苏的诱惑他很清楚,但那是之前的长苏。他笑自己陷入了魔障,今时不如往日,长苏已与自己交心,他不再是来去无牵挂的茕茕一人,又如何会轻易服下冰续丹?何况自己也不会肯给。嘴角又泛起轻佻的笑,很快,他将长苏的嘴堵住,没再让他往下说下去。

    夜正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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