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八十三. 答应

    梅长苏并不知道他的属下经历的这一番痛苦。他在室内睡得很香。他知道,按路程,今天是谢弼出发,景睿回家的日子。真相揭开在即,他要保证到时候自己有足够的体力来应对。为了保证他的睡眠,蔺晨这两日特地给他用上了安神香。

    大步踏入屋子,蔺晨看看屋角的沙漏,挥手让人撤下已经焚尽的香炉,拉起帘子,推开窗,让秋日的风吹拂进来,室内亮堂起来。夏秋两季,是梅长苏比较好过点的季节,天气燥热,无需整日紧闭门窗,围拥火炉。

    刺眼的光让床上的人不禁扭动起来。蔺晨在他床头坐下,拉开他揉眼的手,一边的仆从很有眼力劲地送来了温热的巾子,蔺晨将它敷在的长苏的眼上,睡意顿时驱赶得无影无踪。

    起床,洗漱,着衣,整个过程皆是静默,蔺晨全然没有往日调笑的心思。长苏有些诧异,询问地看向他,蔺晨迎着他的眼,嘴角咧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似笑似哭。见他没有说的意思,长苏也不多问,能让蔺晨如此,左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大约他试验的药方甚么的失败了罢。算着时辰吃过饭就该去东宫了,苏宅离东宫有一定的距离,他得赶在景睿之前到。

    景睿扶着莅阳长公主随着萧景琰踏入东宫正阁的时候,一下就愣住了。

    在这个寻常人轻易不能进入的东宫正阁里,竟还站着一个素衣白衫,无品无职的,于他而言再熟悉不过的一个人。他听到自己的心在感叹,原来萧景琰也是知道真相的,唯一被瞒着的就是自己么?他的心酸酸涩涩着。

    正愣神间,那个总是云淡风轻的人已和莅阳长公主言语交锋了几个来回。景睿不敢再发呆,知道自己与母亲此来均在他的掌控之中,忙接过话头,配合地问了句:“苏兄怎么知道?”

    见梅长苏提及手书内容,莅阳长公主这才明白,从这人让谢玉写下手书之前,他应该就是知道真相的。如此隐秘的惨事他一介白衣居然能尽知,并步步布局,让谢玉主动写下,让自己交出,这幕后种种,稍稍思索,便让她惊骇莫名。原来他们早已知晓,也早就在为此做好了准备。她无法想象,那个耿直的萧景琰早就学会了隐忍,学会了步步为营。而让谢玉写下手书,让自己发现,不过是他们算计好的步骤罢了。

    看着那人神情凌厉,唇挑冷笑,眉带烈火,双眸中的灼灼锋芒令人不敢直视。景睿挡在莅阳长公主面前,阻隔了他灼热的视线,低沉而坚定地说:“苏兄,家母现在深居简出,能做的事情有限,关于这件事,太子殿下如有驱遣,景睿愿意一力承担。”

    听着那人说明七月五日静皇贵妃生辰,梁帝为显恩宠,破例决定于武英殿大宴群臣,要莅阳长公主于朝贺时于金殿首告,听到母亲提出的条件尚未说出就被梅长苏尖锐的拒绝,他的心被煎熬着。

    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他知道,此事必行,他也极愿意相助,不惜自己的性命。就是不知道此人的身份,就凭着这真相,他萧景睿但凡能帮上忙,就是粉身碎骨也愿意。可惜正如他所言,金殿首告,他萧景睿没有这个资格。只有莅阳长公主亲自上阵,方能达成。

    但母亲的顾虑他也很清楚,此案一翻,谢家大逆的罪名便是板上钉钉,谢玉自作孽也就罢了,只是自己的两个弟弟难逃干系。让母亲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上绝路,他于心何忍?但事情走到这一步,明显是已经设计好的,势在必行,就是母亲不做,也必然会有别人来揭开,弟弟们必然被牵连。他长叹一声,再不言语,只用身体挡在母亲身前,扶好了她,静静地等她抉择。无论母亲做何选择,他都陪着罢了。

    莅阳长公主到底是曾鲜衣怒马爱憎分明的人物。她很快明白事不可为,强自抑下爱子之心,罢罢罢,看在自己的面上,两个儿子的命总是保得住的,至于其他,只要能活着,总会有出路,一家人一起担着罢了。而正如梅长苏所言,自从看到手书起,晋阳姐姐喋血阶前的样子就一直在眼前重演,让她不敢稍稍闭目。还有那如太阳般灿烂的少年,大笑着要和自己赛马。凡此总总,怎能忘却?到底是谢玉做下的孽,自然该由自己来担起。父皇会震怒又怎样?自己如今这样子,活着与死了又有甚么区别?

    脑子里飞快地在转动,但其实也只是弹指一挥间。

    莅阳长公主闭闭眼,将杂乱的思绪敢开,她从景睿身后走出,对着萧景琰黯然一笑,语气低沉但坚定:“我答应你。”

    短短几个字似乎耗尽她的气力,但又似乎给了她甚么力量,她的身子坚挺,面容坚毅,这一段来被命运压得有些弯了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经过了这么多年又重新回到了这个躯壳里。

    萧景琰与梅长苏对视一眼,确定了莅阳的心意坚定后,主动提出了赦免她的孩子,不与株连。莅阳心里最后一点顾虑尽去,她明白了萧景琰坚定的决心,如今他竟是连有一丝犹豫的人都不愿意用。廖廖交谈几句,景睿扶着莅阳长公主离去。他知道此时不是什么叙旧的时候,要让一个独断了几十年的帝王承认自己的错误,下旨重查不是自己的母亲拿这么一份手书公布一下就可以做到的。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他只是低声说了句:“苏兄,保重”就匆匆离去。

    看着景睿与莅阳离开,梅长苏与萧景琰讨论起后续。听到景琰说已经和信得过的宗室朝臣通过气了,梁帝身边也守紧了以防有人通风报信。梅长苏欣慰地笑着,那个只知道战事的景琰终究是成长起来了。

    他与景琰商量说当日能否带他上殿,筹谋了这么多年,在这样的日子不能亲眼看见终究是遗憾。

    但这话还有那一句殿下让萧景琰爆发了出来。

    他的林殊什么时候需要如此小心翼翼!

   “殿什么下,你不知道我叫什么?你难道是今天才认识我的?你刚才用的是什么身份在跟我说拜托,我的谋臣吗?”

    虽然长苏知道景琰已经知道自己是林殊,但两人之间从未挑明过。这里是东宫,他只是习惯性小心一点,却没想到萧景琰反应会这么大。看着发脾气的景琰,他的心却极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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