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八十一. 归来

    城门口,谢弼辞别母亲莅阳长公主,他得去将谢玉的尸骨带回来,无论他做过什么,那是他的父亲。他向着豫津拱手告别,拉着缰绳,准备翻身上马。在这个时候,依旧把他当朋友的,唯有豫津了。可是本该与他道别的言豫津却张大了嘴,呆呆地看向他的身后。莅阳长公主也翕张着嘴,睁大了还有些浮肿的眼睛。

    顺着他们的眼光,谢弼转身往后看去,只见一匹快马匆匆而来,卷起阵阵烟尘,很快来到近前。马上的骑士一个利落的翻身,跪在了莅阳长公主的面前,却是离开已近一年的萧景睿!

    他的周身灰尘仆仆,头发只用发带束着,已有些许散在肩上。青衣短打,一身江湖人打扮,却难掩贵气。莅阳贪婪地看着这个最得她宠爱的孩子,他瘦了一些,黑了一些,更显得精干了,但温润的气质依旧流转在周身。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错的,经过一番打磨,他反而更耀眼了。耀眼却不刺眼,如玉般温润着,看着极舒服。

    景睿没有来得及和莅阳长公主说上什么,被扶起来后,他转身一把抱住谢弼,狠狠地搂紧,然后拉开,细细地上下打量他的装束,检查他的包裹。谢弼虽没有江湖行走的经验,但莅阳身边留下的老仆是素日景睿身边的,于包裹打理颇有经验,并无甚大的错漏。景睿匆匆与谢弼交代几句,无非走官道莫走小路;莫赶夜路之类。临行匆忙,多说也无益,只是求个心安罢了。此去山高水阔,路途艰险,只有谢弼自己小心罢了。

    日头已高,谢弼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目送他离开,早就按捺不住的言豫津一把抱住景睿,满腔的话想问,全都涌到嘴边,不知让哪一句先出来,一时脸都有些憋红了。

    景睿理解好友的心情,抱了抱他,帮他顺顺气,在他耳边说一句容后细述便扶了母亲上车。他何尝不担心谢弼?但他更不能放任屡遭打击的母亲独自一人。想来那个告诉他谢玉死讯的人也是这么想的,不然远在南楚的他如何能及时赶回来?

    老马识途,景睿的马虽不算老,却也是跟了他几年的。他虚挽着缰绳,马儿自己便跟在车子后一步步走着,路上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豫津只是纵马跟在景睿身边。景睿凝神向城头看去,毫不意外地看见城头处一两个身影在看着谢弼远去,隔得远,看不清楚,但他知道,他们的衣角处必有一朵瓣数或多或少的寒梅。他收回目光,跟着车子过了城门,踏入久违的金陵。

   在南楚这些日子,他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暗中护着自己,之前他以为是他的生父晟王所为,几经试探,却发现他根本不知情。南楚并不是净土,何况他身份尴尬。在一次他刻意的踏入陷阱时,如愿见到了救自己的人,其中一个身形颇为熟悉,思索再三之后,他想起曾在廊州见过此人。

    当时的他颇为诧异,他不觉得如今的自己还有甚么可以被利用的地方。那么,他可不可以认为,那人对自己,并不只是全然的利用,那些情谊,并不全然是假的?也许最初的接近是有目的的,但那些痛快的谈论,那些细致的体贴,是不是也有带着一丝半点的真心真意?那人的心里,对着放弃自己,大约也有些愧疚与歉意罢?

    但无论如何,他不想再去多想。宽厚的他,既不想原谅也不想忿恨,他只当自己从来没有察觉,就这么默认默许了。也许,这样,那个人多少会安心一点。

    但是,豫津的一封信却让他心痛至极,潸然泪下。原来那个人,竟是自己小时最向往最欣羡的哥哥。他果然不是什么蝇营狗苟之辈,经历了最惨烈的事情,他此番回来,他的总总作为,必有其深意。回想之前的点点,以及金陵传来的各路消息,萧景睿敏锐地感觉到,事情远还没有了结。而在这样的百忙之中,他却仍不忘维护远在南楚的,已经毫无价值的自己。而其实,他萧景睿,并无任何资格要求什么,于他的维护,自己实在是受之有愧。

    但他并没有想回去,金陵于他,已无立足之处。

    但所有的坚定,在接到江左盟传给他谢玉的死讯时立即土崩瓦解。他什么也没有想,甚至来不及收拾行李,匆匆辞别生父后日夜兼程地往金陵赶。

    他心里隐约有个念头,他传这个消息给自己,是不是意味着此时他需要自己回金陵?也许不只是因为母亲需要自己,他也需要自己再做些什么?无论如何,既然是他之所愿,那么就回罢。

    回到长公主府,安顿好疲累的母亲,景睿被豫津拉着叙别后之情。信里不便多言,此时他顾不得问别的什么,先和豫津确认梅长苏即林殊的消息。自从萧景琰也知道长苏的身份后,苏宅内对此并不再隐瞒,尤其如今卫铮也来了,他一口一个少帅豫津哪里还会有怀疑?将自己是如何发现端倪还有如今的总总证据一一告知景睿,毫不意外地看见他呆愣在当场。

    但对于豫津明日去苏宅的邀约,景睿却拒绝了。他很累了,连日奔波唯恐错过,而且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去面对那人。送走豫津,景睿心乱如麻。母亲已经睡着,他和衣坐在莅阳长公主的卧室门口,就这么席地靠墙坐着阖上双眼养神。长公主留下的仆人并不多,几个看着他长大的老仆俱在外忙碌,其余见他如此,也不敢前来打搅,若有路过,也是远远的绕开。数日的疲累,心神一旦放松,他很快睡着了。

    在朦胧间,他感觉有人靠近,年来的历练让他稳重了不少。他继续假寐,用耳朵捕捉来人的动作。他感觉到这是一个身体轻盈或者轻功不错的人。他正小心翼翼的绕过自己,看来目的不是自己。不对,室内只有母亲!他遽然睁开眼,却见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子正向着熟睡的莅阳长公主俯身下去。他一急,顾不得看她在干什么,忙飞身扑过去。那女子倒也警觉,听到风声,连头也不回,就向边上的窗扑去,等景睿赶到,她已飞出窗外,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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