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七十五. 交易

    誉王到底还是没有来得及做些什么。很快,圣驾便回銮了。他跪在城门处一众留守的大臣之首,迎接梁帝时,头一直低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梁帝坐得高高的,什么也没说,眼光扫过他,似乎没有停留,但有一刻锐利如刀。在梁帝宽大的玄黑绣金边的袍袖里,他的手紧紧地捏着一个东西,不算尖锐的角用力压在他的掌心处,将尘封的记忆紧紧压制,只余些许钝痛。这次春猎,总的来说算是顺利收场,没有出什么事故。他挥手让众人起来,一行人迤逦回到了皇城。

    春猎这十余天,梁帝对于金陵的事情不说事事皆知,但大体总是有些了解的。他自然留有他的消息渠道。没有哪个皇帝会大咧咧地让自己的都城脱出掌控,何况萧选本就多疑,又刚经历一系列变故,将誉王留下原就有对他试探的意思。

    想来誉王也是知道的。他只是不清楚梁帝到底知道了多少。

    萧选的目光扫过他的时候,也许是心理作用,他的背上寒芒直竖,他恭谨地跪着,低着头,态度谦恭,礼仪丝毫未错。但他知道,这没有用。萧选也知道。

    当晚,夜不算深时,一辆油布小车七弯八绕的来到了誉王府的侧门。是很普通的马车,帘子拉得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那匹拉车的马全身通黑,倒是颇为神气。马车上的人伸出了一只手,手上不知握了甚么,侧门立即开了,马车咿咿呀呀地熟练地在青石铺就的甬道上走着。

    等誉王收到消息赶过来,马车已停在中庭,只见马车旁站了一个清俊修长的身影,正拉下一支开得正盛的桃花在鼻尖轻嗅,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月色正明,清辉下,冷冷清清的面庞上这抹似有若无的笑直将花色月色都遮挡得失了颜色。淡极始知花更艳,萧景桓停下脚步,近乎贪婪地打量着他。有些日子没见到,倒是比记忆中越发瘦了,伸出来攀着枝条的手也细瘦得紧,皮下的青筋清晰可见。颧骨有些耸了出来,脸色苍白中带些冷冷的气息,仿佛在他这里,冬天还没过去。在这已经换了春装的时候,他依旧是裹着一袭白狐皮大氅,从头包裹下来,整个人在这包裹里越发显得近于消失一般。

    他以为自己是恨极了他的,但真的看到了他,似乎又没有那么强烈的情绪了。

    他闭闭眼,想起来了,当初自己给了他一块可以随意出入的令牌以为拉拢,后来撕破了脸皮,倒是忘了这个。

    整顿好情绪,他的脸上又挂上惯用的温润的招牌的笑,无论怎样,他还是那个礼贤下士宽以待人的贤德的亲王。

   “苏先生夤夜来此,不知有何见教?”声音朗润亲和,仿佛眼前人还是那个自己在努力拉拢的谋士。

   “殿下准备在此处待客?”声音清冷如泉水在石间跳动,一如他的人一般。

    梅长苏左右打量了一番:“景色不错,倒也不算勉强。”

   “是小王失礼了,先生请”誉王引着他进了边上的书房。誉王府的仆役训练有素,很快就送上了茶具火盆。

   “先生此来?”一巡茶过,见对方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誉王有些按捺不住。他知道作为靖王府的首席或者说唯一的谋士的梅长苏来此必定是有什么深意。只是从开始到现在他还完全没有摸到头绪,双方早成仇雠,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他都不该来,他只需在一边看着自己如何倒霉就好,何必轻身入府?而能让他亲自来和自己谈的必不是小事。

   “苏某今日入府,但见府中富贵安宁依旧,难道殿下竟不知大祸将至,丝毫不为娇妻幼儿考虑一二?”梅长苏低头嗅着杯里的茶香,是上好的武夷岩茶。誉王府的仆役确实有心,自己都多久没有到过誉王府了?而且双方成仇也是金陵皆知的事吧?依旧能来者是客,记得客人的喜好。

    誉王不禁坐直了身子,他如何不知?!圣驾上午刚回京城,下午时分,那一大叠呈上御案的奏折中就有参奏自己意图谋逆的,均为留守的较为重要的臣属,文臣武将均有。而这些,明明都是假的!他真正试探的只有那两个禁军副统领!他俩就算反悔,也不会自寻死路。他收到消息的时候,才真正认识到靖王萧景琰已把控住了朝局。可笑他的父亲大人还一无所知,只以为萧景琰是无心眼的粗鲁武夫!

   “这些不都是先生的手笔吗?难道先生以为,以一些莫须有之事,就能让父皇相信吗?这些事,本王做没做,先生很清楚,到时候御前辩驳,自然辩驳得清。”

    这还真不是梅长苏的手笔。他以为是蔺晨干的,蔺晨做这些无非都是为了他梅长苏,自然该算他头上,是以他也没有去问蔺晨。蔺晨知道是言侯干的,言侯当日得了梅长苏的交代,知道了蔺晨的打算,他与长苏一样,并不想真正兵戎相向,但就此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又实在可惜。真的既然消弭了,就造些假的罢,反正也不算是冤枉了他。蔺晨也知道长苏以为是自己安排的,但他无所谓解释。

   “都说誉王殿下是最像陛下的皇子,原来也不过如此。殿下真以为陛下会给你机会辩驳清楚吗?再加上这个呢?”梅长苏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摊开推给誉王。

    纸上只一个方形的印,一些奇怪的图案中隐约可辨篆形的玲珑二字。

    誉王的手有些颤抖:“我母亲留下的?”

    梅长苏微微颔首:“已在陛下手上。是他的暗卫从您身上偷走的。”

   “胡说!我根本没有见过!”

   “这些重要吗?重要的是陛下想相信什么!难道殿下您还没明白吗?”

   “殿下既然最像陛下,不妨换位想想,陛下会如何处置您?”

    誉王痛苦的闭上眼睛,仅存的一丝侥幸消失无踪。他的这位父皇,最是刻薄多疑狠辣,他会如何做,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良久,他睁开眼,恢复了平静:“先生此来,不至于是为了看本王失态的吧?想先生姿态雅逸,当做不来这观落水狗之事。所来何为,明说了罢!”

   “我要夏江!”梅长苏脊背挺直,语气冷肃,“这是一个交易!殿下告知我夏江的下落,并滑族在朝廷里的奸细名单,我保殿下妻小出金陵。至于以后,想来殿下自有自保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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