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变故
变故来得极突然。
西城外约十里处,有片绵延起伏的草场,一弯清清小河自侧边流淌,河岸另一边则是一片密林。是金陵纨绔时常跑马之处。
时值初春,嫩草已连绵匍匐着铺满了过去,但不够密,还有些裸露的黄沙。河水也已解冻,叮叮咚咚的流响着。
马车走的是密林这一侧,在小河与密林之间的道上。一边是浮光跃金,一边是新绿满眼,端的是一副春日好景。
谈到畅快处,梅长苏向后仰靠去,嘴角噙笑,看向车外那一片密林,忍不住指了指说:“这里的地形可是打埋伏的好地方,若在这里放上一队弩手,以逸待劳,足以以一当十。”
萧景琰跟着往外看去,“确实,若有外敌来犯,在这里设伏绞杀小股敌人是个好处所,而且事成撤退也容易。”
两人正说得起劲,只听几声细微的声响,马车经过处,不知马儿踩到了什么,有许多细箭乱射了出来。拉车的马被射中了,发狂地向密林冲了过去。护卫的卫队也随着马儿的受伤发狂乱了起来。
列战英见情况不对,忙拉住身下的马,转了方向,惊呼一声跟着追了过去。
受伤的马在狂奔,伤势更轻或者少数几匹没受伤的马也因为受了惊吓,团团乱转起来。各位侍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手忙脚乱,少数几个反应更快的跟着列战英的方向追去。
马车里,两人只听得一声惊呼,马车剧烈颠簸起来。梅长苏被颠得一个打跌往一边栽去。听到异动正准备拔剑的萧景琰忙长手一捞,将他搂进怀里。
车夫已被颠下马,马车完全失去了控制。正当马车撞上前方的灌木之时,萧景琰已踢开车门,抱了梅长苏跳了出来。
当他俩一个打滚在地上稳住身形时,却见密林里已站了二三十个黑衣蒙面之人,手上正端着大弓,拉满的弓上,黑森森的箭头正对着他俩。
一边,拉车的骏马已经倒毙,车厢破碎。另一边,列战英等人正和十来个同样装束的黑衣人在缠斗,显见着一时半会是过不来了。
梅长苏向萧景琰使了一个眼色,萧景琰将梅长苏放下,顺手拔出剑来,护在两人身前。
梅长苏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挽了一个枪花。很明显,他没有任何内力,但就这么随便一抖,旁边大树上正在看热闹的三人中,那个灰袍男子的眼睛却微妙地眯了起来,身子微微紧绷,从毫不在意的状态一下变成一个蓄势待发的狼一般。他紧紧盯着这个他之前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弱质书生,眼里情绪莫名。
等了一会,对方并没有放箭,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这么用箭指着他们。
梅长苏和萧景琰再次眼神相对,萧景琰上前一步,朗声问道:“各位将我二人强留在此,是何用意?”
一个头领模样的人走了出来:“靖王殿下,非在下有意冒犯,只是有人出了大价钱买你项上之物。”
“你既知我是靖王,那你觉得这点人就能取我的人头?”萧景琰摆了个剑势,“于千军之中斩首敌酋是我常做之事,你离我这么近,就不怕出什么意外?”
“原本我是不敢的,”那头领看了一圈周围的部下,“但现在我不怕了,殿下您只要动一下,您的这位朋友一定会变成刺猬。”
“你们的目标是我,不许动他。你们若伤了他,我一定会让你们全部陪葬!相信我,你们拦不住我的。”萧景琰挡在梅长苏之前,“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殿下不妨试试!”头领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右手举起准备发令。
“殿下,您怕是误会这位大哥的意思了。”一直默默观察的梅长苏轻轻隔开萧景琰拦在自己身前的剑,“生意上的事情嘛,还是苏某更擅长,殿下让属下试试如何?”
萧景琰抿了嘴,让过一边,但一双眼紧紧瞪着头领举着的手。
“这位大哥,麻烦先让那边停下,”不远处,列战英等人已下了马,被围困着,败势已显。
“阁下的来意苏某已明白,”
梅长苏的袖中不知何时滑出了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他拿着在自己颈项间比划。
“但苏某只要这么轻轻一划,你的任务就一定完不成了,”他弯了眼角,温柔地看向眼睛瞪圆的景琰,“我们靖王殿下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与大渝开战,”他似乎没有看到众人诧异的眼神,依旧笑得云淡风轻,“而这些最精锐的皇属卫士还有躲在一边的大人物就这么给苏某陪葬,相信你们的陛下一定不会高兴吧?”
“现在,请阁下现身,咱们好接着往下谈。”梅长苏往边上扫了一眼,放大了音量。
“果然是麒麟才子,名不虚传。”一个声音朗笑着。
梅长苏闻声看去,却见一个青衣文士与一个少年并肩立在不远处一株大树的树杈上,见他看来,那少年托着青衣文士的腋下,跃下树来。
“原来是耶律大人,失迎失迎”梅长苏笑着拱手,“那这位一定是小王子了。”
少年的柳眉竖起,还带着几分稚嫩的脸满是讶异,但仍乖巧地站在老师身旁,没有开口。
青衣文士也很是诧异:“你认得到我?据我所知,你一直在南边不是吗?”
“大渝北院首席枢密使,这么重要的人物苏某岂能不知?”
“你叫破我的身份,不怕我把你灭口?”
“阁下此来,只是想留住靖王殿下一些时候罢?若将苏某杀了,没了掣肘,恐怕您就无法安静地留下靖王,坐享渔翁之利。你们并不想杀了他,我想您一定是另有图谋,不想靖王殿下赶去破坏吧?”
“我以为你这样的人是不怕死的。”少年的声音有些冷,有些诧异,“你既然知道我们的目的,为什么还成全我们?”
“以前是的。”梅长苏有些站不住了,他将树枝点地,撑着自己。
他是无所谓自己的生死的,但如今这一条命既然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了,为了蔺晨,他也不能再不当一回事。
他的发带散了一条,一些发丝凌乱地散在肩上,衣衫也已褶皱,还带了些泥点。本该极狼狈的形象,在他身上,却一点不显。似乎他穿的是最华丽的衣服,在最尊贵的地方喝着最好的酒一样。他有些踉跄,索性往靖王身上靠去,眼睛不知飘向何处。
“我答应过一个人,无论什么境地,要尽力活。”他的语气极温柔,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含着笑,越发仿佛下凡的仙子,飘逸却带了世俗的温暖。
“所以你们可以的话,还是留下我这条命吧。”他眯着眼,像是求饶的话在他嘴里却十分的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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