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五十四. 来客

    一夜之间,梅长苏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放下了什么。他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神情调皮欢快了起来,颇有几分林殊少年时的模样。如今的他乖巧极了,让吃东西吃东西,让休息休息。老实得一点不像蔺晨印象中前世晏大夫抱怨的那个最不听话的病人。

    蔺晨这段日子在折腾药膳,老阁主送来了一堆各种药材和配方,琅琊阁到金陵的鸽子飞得络绎不绝。他不断根据长苏的脉象调整着配方。

    梅长苏的胃口依旧不好,但现在的他,无论黎纲他们端来什么,都尽力喝上几口,再加上蔺晨每日的内力温养,脸色倒是稍稍好了些,不再那么灰青中带着死气。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对蔺晨更加的服气。

    江左盟的事务多丢给了聂锋,他本就和留守盟里的季叔是好友,又是赤焰大将,素有智谋,何况还有言侯帮忙,盟里倒是运转正常,没有什么需要惊动梅长苏之事。

    言侯一直在暗中甄别拉拢朝臣,如今萧景琰在朝中已不再左右掣肘,时常有人帮着递个台阶,转圜僵局。暗中站在他这边的官员越来越多,他做事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静妃虽没什么消息传来,但她如今甚得梁帝信任,梁帝隔三差五总是歇在芷萝宫,她已稳坐后宫得宠第一人的位置。

    最忙的是蔺晨,除了忙着和老阁主探讨各种方案,不断拿长苏实验外,琅琊阁大多数事务都落在他手上。老阁主四处去寻方找药,踪迹不定,虽说各部都有掌柜掌事,但需他定夺的事情不在少数。梅长苏闲时也常帮忙处理一些,虽涉及的不多,但对琅琊阁的铺子分布之广也不禁暗暗咋舌。

    这一日,已是黄昏,天色阴暗。

    金陵城外,突如其来的风雪让城门处的行人更是寥落,守城的士兵哆嗦着挤在角落,数着时辰准备关门落锁。

    大约知道春天已经临近,冬天在抓紧最后的日子肆虐,它在大地上彰显自己的威力,呼啸着将枯枝败叶卷在空中盘旋。雪并不算大,都是些粒子碜子般的颗粒,细细碎碎的,随风往人的帽里衣里钻去。

    远远的,一行人顶着风艰难地走来了。

    看样子是商队。

    长长的一串马车,异族打扮的护卫,看那毛皮斜披在身上的装束,大约是北边大渝来的。

    已经十来年没有打仗,大渝与梁的商队时有往来。

    大渝所处地带偏北,苦寒,多为草原,粮食甚少,其人以游牧为主,其地盛产马匹毛皮。他们那里的贵族喜欢追捧梁的精致的布匹瓷器茶叶。商人逐利,所以在这样的天气有商队并不稀奇。

    几个守卫看着那些马走着很艰难的样子,一个个精神就起来了。他们从避风处走了出来,拦好拒马,讨论着可以从这个商队得到多少油水。他们已经很有经验,从那深陷进雪里的车辙可以看出这个商队的货物不少。

    商队的领队是个中年男人,满脸的胡子上挂满了白色的雪粒子,须发皆白,辨不出多少本来面目。他用袖子擦了把脸,从袖兜里拿出一个荷包,很熟练地滑入走过来检查的守卫之手。“都是些动物的毛皮,辛苦了,给兄弟们喝杯茶。”一口的梁语带点儿生硬的口音,显见是经常闯荡的。

    那护卫掂了掂沉甸甸的荷包,满意于他的懂事,很快将荷包塞入袖袋,对着同伴打个手势,做样子检查的众人不再检查,很快退让一边,推开拒马,车队缓缓驶入金陵。

   “老师,这就是金陵了?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金陵?”队伍中的一辆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个约十七八岁的少年好奇地看着街市。

    街道是宽阔的青色条石铺就,两边是坊市,如此的天气也没能减少几分热闹。路两边是临时搭就的摊子,各种吃的玩的,琳琅满目。叫卖的,讲价的,各种声音不断。入目处,敞开的小摊,挑着酒旗的酒楼,还有各种铺子。白墙黑瓦的房舍混着木制小楼,或者简单搭就的竹棚,各有各的人群出入。

    大渝虽然早在几十年前便仿南人建了城市,但大多数贵族还是喜欢帐篷穹庐,房舍也多低矮。很少金陵这种小楼。木制,二或三层楼,讲究的有雕梁画栋,精致奢华;简单的直接刷一层清漆,木头的纹理清晰可辨,另有一种古朴的味道。

   “热闹吧?这还是在冬日,若是春天,满街的烟柳画桥,更是迷人。这江南一带,一向是鱼米之乡,百姓富庶,可谓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不是我们北地能比的。”说话的是一个中年文士,青衣儒裳,毛皮大氅,样式与大梁衣裳有些相似,但面貌却是典型的大渝人:宽额头,高颧骨,高窄的鼻梁,颇显富态的面庞柔和了几分脸部线条的刚硬。

   “嗯。”少年看得目不转睛,一双柳叶弯眉微微蹙着,“他们人比我们多很多吗?”

   “这金陵城,据说有十万人家,你说呢?”青衣文士收回往外看的目光,转向身边那个一直未出声的壮年男子,语甚恭敬,“玄大人累了?”

    那壮年男子约四五十年纪,身材魁梧,如此天气竟只着了一身灰色棉袍,尤显身形挺拔。他浓眉大眼,高鼻阔口,顾盼间,眸色如电。

    见问,他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继续微闭双目,神游天际。

    那一对师生对此颇为习惯,并不觉尴尬。中年文士见少年兴致甚高的样子,笑道:“这一次应该会停留一段时间,你我不比玄大人,没有什么人认得,给安定下来之后我带你好生逛逛。” 

   “老师之前来过吗?”

   “来过一次,十几年前了。”青衣文士想到当年的事情,不禁唏嘘不已。那是他平生立下的第一大功劳,就是凭此功劳他一跃成为渝帝的重要谋士。

    少年闻言,如何不知这里有故事,撂了帘子,转过身来,满是期待地看着青衣文士。

    青衣文士看看那壮年男子,心下犹豫。虽是平生快事,但毕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事,教导少年倒是无妨,他的身份知道一些这样的事情也好。这次渝帝让自己带他出来,未尝没有这方面意思。但在那壮年男子面前,他实在无法将这些阴诡之事说出口。

    马车很快驶入一个大商行,车队被拉到仓库卸货。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辆坐着三人的马车拐进了前面一个胡同,直接从一扇开着的侧门驶入一户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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