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独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五十一. 求索

    昏暗的房间里,誉王丢下手里玩着的烙铁,不再看墙角伏着的那两个生死未知的模糊人影,他拿出条帕子,在手上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灰尘与血迹,随手将帕子往火盆里一扔,跳起的火苗照亮他深陷的,布满血丝的眼眶。他大踏步走出门去。

    这里是他的一处隐蔽的庄子,院子很空旷,无遮无蔽,他向四周扫了一眼,在屋顶上望风的灰鹞轻飘飘地落到他身后。他头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句:“处理了。”就走了出去。

    他的护卫在院子外等候。他飞身上马,往日的温润似已被磨去,通身发着阴鹜低沉的气息。阴暗的天幕下,一行人沉默地在清晨的细碎的雪粒中飞奔。

    誉王到底是最像梁帝的皇子,被如此重敲一锤,仍很快从震惊中醒过神来。

    他当然不会只听秦般若的一面之词,即使那锦囊言之灼灼。

    今天这两人是他从当年行宫里找到的旧人。因为不是重要的人,所以没有被灭口,但知道的事情也并不多。不过他也只是拿来印证锦囊上的一些事情罢。

    他这些年在宫中的经营不是白做的,很快各种消息被汇集,当年的情况一点点在他眼前被展开。

    梁帝后来虽做了极大的遮掩,但当年他与玲珑公主蜜里调油,郎情妾意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各人知道的一些一鳞半爪,相互交织起来,已离真相不远。

    连着几日的不眠不休,他的身体已极疲惫,但脑子仍在快速地转动。

    他如今已经彻底信了他是玲珑公主的孩子,小时候的事情他记得不多,但模糊有一点儿印象,还有梁帝那时无意透露的一些话,如今都成了印证。

    父皇呵父皇,这么多年,你就一直把我当作笑话看么?

    甚么最受宠爱的皇子,全都是假象!

    那些温情脉脉,现在想来,真让人恶心!

    他非常了解他的父皇,正因为他负了玲珑公主,所以他绝不会让自己这个玲珑公主留下的孩子坐上那个位置。即使他觉得他已经把真相遮掩,毕竟,他的选择还有,不是吗?

    难怪萧景宣那个蠢货可以当太子那么多年!难怪最不被喜欢的萧景琰也能压过自己!因为自己的出生,就是一种原罪,就是梁帝过河拆桥背信弃诺的证据!

    难怪他与夏江之前并无交集,上次的事情也只是夏江一力所为,他为了避嫌,事先根本不知情,梁帝却毫无犹豫就断定他俩勾结,原来一切的起因在这里。梁帝的心里,是没有忘记过他身上有一半的异族血脉吧?即使他之前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事已至此,挽回帝心,走上至尊之路这样正常的路已不可行。

    之前还想着自己到底还是亲王,与萧景琰依旧胜负未分,只要能挽回帝心,还是有胜算的。

    如今看来,梁帝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自己,只是把自己当作平衡朝局的棋子罢了。

    既如此,只能走别的路。就这么认输,辛苦了十多年的他可不会甘心!

    这些天,他并没有见秦般若,更没有联系夏江。

    即使他们代表他的母亲一系的关系。

    天家无亲情,他如今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点。他们于他,无非是有所图罢了。

    刑部到底原来是他曾经的地盘,他已经弄清楚当日夏江逃脱的真相。

    夏江手上,一向握着许多隐秘,以及他自己才知道的暗线。想他死的人太多,历来知道皇帝太多隐秘的人,都很难有什么好下场。夏江是聪明人,自然会给自己留保命的底牌。

    他虽在狱中,但消息还算灵通。他一直以为梁帝会听他解释,会重新用他,因为他于梁帝,实在是一柄很好用的刀。没有想到梁帝却根本不见他。

    他本还在等待中,却听宫里传来消息,说梁帝有意直接处置了他。他本不信,又听到确凿消息夏冬已定下流刑,开印后即发配后,他相信了。他知道自己在梁帝心中已被定罪,已成弃子。而按梁帝的心性,最可能的是暗中赐下一杯毒酒让自己暴毙。这下他等不住了,赶紧传信让当年在刑部埋下的暗子将自己救了出去。

    誉王虽不明白夏江为啥这个时候逃出去,但对他怎么逃的很快就弄清楚了,但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对吧?刑部早就不在他手上了。刑部的官员越倒霉他只有高兴的。

    与此同时,苏宅。

    蔺晨含笑看着如八爪鱼般四肢搂着自己睡得正沉的青年,幸福从心里往外溢。他小心调整着他的睡姿,让他能睡得更舒服,搂得更紧。乌黑的头发披散了一床,相互交织,已无分你我。

    执起他的左手,与自己手掌相对,运着熙日诀将内力凝成细线缓缓在长苏体内行走,温养他的筋脉。这是蔺晨新近研究出的一套法子。虽然见效缓慢,但总归能有些用处,稳住他的伤势不再恶化,心脉的裂纹也在缓慢的愈合。只是每日里只能运行一次,而且一定要慢而均匀,多了他的筋脉承受不了。

    随着内力的游走,梅长苏的四肢百骸暖和起来,他的眉目舒展开,白瓷般的肌肤泛了诱人的薄红。

    蔺晨的意志确实惊人,如此状况,他仍能一丝不动地继续,内力运行处没有一丝波动。但没人看到的是,他的眼睛已经闭起,不再看眼前这活色生香,脑子里快速地盘点近期的事情。

    夏江是如何越狱的,蔺晨自然也已经查清楚,这个并不难查。蔡荃也已发现天牢管理上的漏洞,开始加班加点盘点修改刑部的相关条例。比誉王知道得多一点的是,他知道有人传流言说梁帝有意暗中处置了夏江。不过只知道消息是宫中出来的,他原以为是誉王借皇后传的,但看后来这样子又不像。

    但无论如何,脱逃了的夏江的一定会像前世一样抓紧誉王寻求翻身。这一次,誉王会怎么做呢?这一次,禁军的副统领依旧是蒙挚的心腹,并没有因为内监被杀案而被换走,誉王要攻克难度很大吧?禁军完全在蒙挚手上,誉王即使仍能调动徐安谟的庆历军,但要如前世一般将圣驾围在九安山是不可能的了。他会如何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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